恋爱的时候，师院路很长

二

        每一间教室都有太多故事。左边的窗户已经看过多少次黄昏呢，晚霞的映照里，那俊俏的迷人的侧脸早早定格在右边那位小小的心房啦。后门外那一见方地砖，踩过了多少枚羞涩的脚印呢，藏好了爱慕和遐想的少年，也不知在那里偷偷看了心仪的姑娘几多眼。

        鱼子和青峰跟着同学们进了教室，班长说，老张马上就到了，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这间教室了，青春走得好快。班长的话没有结尾，最擅长演讲的他突然变得沉默，垂了眼角，偶尔用指头轻轻触一下给老张准备好的花。

        老张，这个从鱼子他们入学第一天就开始滔滔不绝讲道理讲人生讲学问的正紧人，其实是那一届最年轻的班主任，四年前才二十五的他，总把自己收拾得老气横秋，单调的衬衫，白的，换一件，也是白的，裤子，黑的，换一件，也是黑的。今天有点意外，从门里跨进来的，好像是十年前的老张，白衬衫不见了，黑裤子不见了，一身运动衫配了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咦，大家也是整整齐齐地一声惊叹，那是说，原来还是蛮帅的。

        老张简单说几句，无非是对未来的展望和期许，他不会提别离，不会说散场，不会讲结束，四年来他一直念叨，每一天都不是终点，每一天都是一个起点，都是更美好生活的起点。谁说不是呢，今天从这间教室走出去，不是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吗，不是要开始独自面对未知的风雨吗，不是要拥有一个新的身份吗。今天的老张，笑得好灿烂，捧着花束的他，被大家搂了又搂抱了又抱，嘴都合不上啦。鱼子看着小霏她们也上去合影了，小霏扶了扶学士帽，还是那样可爱的严肃，乖乖地站在老张旁边，连一个手势都没有的。要不要也上去呢，鱼子正这么想着，老张挥了挥手，小余，你们也都上来，一起拍吧。

        老张拉一把鱼子到自己左手边。鱼子的脸突然有点红，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得到，小霏慢慢站在了自己的旁边，心跳得好快哟，呼吸都乱了，都快站不稳了，可不要撞到她呀。眼角的视线里，小霏微微笑着，可爱的严肃，天哪，不能看她呀，心跳得更快了，快点拍吧，快点吧。不对呀，不能快呀，要慢一点，请慢一点，小霏就在左边呀，四年了，第一次合影，第一次靠这么近，天哪，她是被挤过来的吗，她是自己站过来的吗，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呢，她会不会说什么呢，我要说什么呢？

        班长带着大家喊了一声茄子，相机的闪光灯应声而亮，青春被刻存，大家更加热闹起来，你挤我挤，来来去去。小霏轻轻说，毕业快乐。在人群里，在最嘈杂的嬉笑里，在鱼子的耳边，那一句似乎像是游走在花海里的蝴蝶，像是回荡在空寂山谷里的莺啼，像是一枚针突然戳到所有的器官，一切的光线都变得温和，一切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一切的空气的都变得温和。鱼子需要再确定一下，是啊，小霏的眸子是准准的看着他，那么可爱的严肃，那么不容置疑，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认真，她的诚挚，她的一切都神圣一般不可置疑。毕业快乐呀，天天开心，鱼子像是思索了几百个世纪，几百个世纪的朝朝暮暮，几百个世纪的辗转反侧，几百个世纪的凝望注视，几百个世纪的千言万语，终于压扁了，压成了这一句。

        老张被起哄了，大家非要老张讲一讲自己的大学，讲一讲他的恋爱故事。缓口气，老张开始笑着说，大家知道为什么今天安排这间教室吗，一来是我们经常在这上课、开班会、做活动，还有一个对我尤其特殊的原因。大家来看这里，老张走到教室右后侧一张桌子前，指了指墙上，密密麻麻的不同字体，或者是考试前誊抄的公式和知识点，或者是古人今人的诗句。这一句是我写的——好像一直在放弃，又好像一直都在等她。大家可能不知道，咱们教室是好几年前重新装修过的，墙面刷新了，地板重铺了，桌椅都换了，但停留在这间教室里的感情和记忆没有变，那些时光和故事封存在这间教室的曾经里，也始终在我的心里。这一句，是我后来重新写上去的，以前的刷墙时候刷掉了，这是我大学四年浅浅的爱恋的写照。

2020年6月21日拍摄，四教410教室右后侧

        那老师是大学四年一直在暗恋吗，那个女孩知道吗？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老张说，那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样性格，大一的时候太胆小，不好意思和女同学说话，尤其和她说话最紧张了。当然也偷偷写过情书，但是一封都没有送出去，哈哈哈，她是一个蛮活泼的姑娘，我当时就想啊，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喜欢我这样木讷的人吧。后来她谈了一个男朋友，时间不长就分了，大四时候她签了外地的工作，老早去实习了，毕业答辩回来也没几天，都没赶上一起拍照，不像今天大家这么团圆齐整。

        鱼子突然勇敢起来，问老张，那毕业了以后呢，她现在又在哪呢。老张拍一拍鱼子的肩说，保密，但电影里有一句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有了真心，就够了。老张的眼神万分坚定，鱼子看着清清楚楚，那一边小霏的清澈的眸子，万分坚定，他也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