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胭脂红|叶红传
《叶红传》
文/杨清远
——我记得叶红的脸有一抹病态的嫣红。
(序)
朔风呼啸,寒雪哀嚎。一月,正是朱城最冻人的时节。
这座重镇以其特有的苍凉气魄盘亘于红国边陲。戍边六十载,朱红城墙上洗刷不去的不止有血色,还有不得往生的将士冤魂。
烈国人称之为杀生器。
1.
其时大雪围城,冷风回天旋地,白茫茫天地间只余一点血色的红。
待得午后,雪势渐小,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马铃声——是一匹胭脂马,马上却坐了两个人—— 一人浓眉大眼,皮肤微黑,背后负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女的坐于怀中,乌发雪肤,腰间挂一对弯刀,双颊一抹嫣红煞是惹眼。
“红儿,‘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真是深得我心。”马上青年啧啧赞叹道。
被叫做红儿的女子双眉一蹙,说道:“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遍,现在天一放晴又翻出来,你干脆和书中人物做伙伴好嘞。”这声音清脆悦耳,说责备之语却无责备之意,显是年轻爱侣之间的调笑。青年轻轻一笑,搂得她更紧了些。
这青年名叫杨回,他的爱侣唤作叶红。两人此番来至朱城,是为了诛杀一个大恶人。只因他们素来疾恶如仇,这恶人在中原犯下多桩惨案,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于是两人便欲为江湖除一祸害。
此刻天际放晴,阳光笼地。朱城的商户们扫开门前积雪,几声吆喝齐响,集市热闹了起来。两人下马走在官道上,只觉边塞的人物风情与中原大不相同,街市商品满目琳琅,独具漠北特色。
叶红忽然目放光芒,拉着杨回指道:“回哥你看!”杨回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家小小的铺子精雕细栋,与边塞粗豪之气格格不入,朱红色的门户上挂着块楠木牌匾,牌匾上娟秀地书了三个字——红豆坊。
“买罢,这回总能称你心意啦。”他一见之下也是开心异常。原来此坊盛产一种名为红豆的上品胭脂,叶红此前念叨了许久,只是奇货可居,在中原时常常被一抢而空。
两人拴马进坊,坊内果然有红豆胭脂。叶红拨开盒盖,但见脂膏色如红豆,稠密润滑,清香阵阵弥漫。她用丝棉轻轻拭在双颊,顿时锦上添花,俏脸似染上了红霞一般。
杨回看得有些痴了,良久才回过神买下。叶红见心上人如此,更是欢喜,转而又化为一腔娇柔蜜意,随着胭脂盒贴身裹了起来。
杨回忽地听见门外吵闹。“捉奸细!”——这三字传至耳边,真如一声炸雷响起,出声之人显然内功极为深厚。
“难不成是绝户鬼?”杨回问道,他已经取下背后的铁棍,“走。”叶红解下马上双刀,两人齐奔过去。
只见集市混乱,人群交相躲闪间撞来一个金色头发的汉子,他左手提刀,右手揣腰,神情甚是狼狈。
“快让开!捉奸细!”远处的呼喊声又传了过来,这下他俩看清了,出声的是一名身着盔甲的军士,却没想到在军中也有武功好手。
这军士离金发男子仅有数十丈远,平日里几个呼吸就可追上的距离,此刻却因人群拥堵,又兼他身披厚甲,比之常人宽了许多,反倒越追越远。而那金发男子,只穿了薄薄一件短袄,步伐灵敏,在人群之中左钻右躲,显得极为灵活。
眼看金发男子即将脱逃,杨回看准脚步,呼喝一声,一跃上前封住了他的去路。那人不管不顾,随手就是一刀,杨回举棍抵挡,两人虎口皆麻,四目相对下,显是旗鼓相当。
杨回沉声道:“请慢一步走。”金发男子并不理睬,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募得一刀劈向杨回要害,杨回只得回棍去挡,没想那人却是虚晃一招,矮身便要溜走。
那个军士焦急喊道:“壮士!拦住!”此时他只余十几丈距离,眼看就要得之复失,如何不急?
却见杨回身后闪出一人,双刀舞圈,又封住了奸细去路。将士便趁机追了上来,原来第二人是个俏美的女子。
金发人眼中愈加愤恨,他知今日难易与,出刀时隐隐有了搏命之相。三人与他甫一交手便暗自心惊,谁也没料到此人刀法奇高,三人苦斗才堪堪与他战平。
金发男子心中也叫苦不迭,他奉命前来盗窃朱城情报,本以为得手轻松,却没想城主府内伏有军中高手,好在他轻功卓绝,于是一路奔逃,眼见就要逃出生天,半路却撞见这对煞星,仓促之下只得应战。
四人交手一、二百招后,金发男子的招式渐老,不复方才威力。远方隐隐传来呼喝声。
军士大喜道:“再支持片刻!”杨回、叶红心知缘由,点了点头。忽见金发男子目露狠色,他虚晃一刀,右手一挥,空中忽地爆出数十道瓦蓝色光芒,那瓦蓝色光芒来势极快,只听得叮叮叮的声响不绝于耳,好在杨回、叶红两人有所防备,将之尽数挡下。
杨回正欲开口提醒,就看到那个将士一声不哼地倒在了地上,只见他脸上插满银针,身体裸露之处皆成宝蓝,两人不由惊怒交加。
那金发男子除去一人,刀法便愈加狠厉起来,又相斗几十招,他斜地里一脚踢翻叶红。又转身回砍杨回,刀罡刺面,杨回左支右绌,抵挡不及,雪白色的刀刃反射出幽冷的光,如同索命阎罗。
叶红肋下生疼,看到这一幕已来不及起身,凄厉喊道:“不——!”
杨回瞪大了双眼,生死一瞬间。
“红儿,我对你不住。”这一念在他脑海中倏然闪过。
下一刻,大地震颤,一片黑影遮天蔽日,断头刀轻轻擦过杨回脖颈。
疼痛使得他清醒起来,抬首看去,只见三匹重甲战马嘶鸣落地,马上背影寒光耀目,腋下夹着黑龙一般的长枪,金发男子被挂于枪头,倒退着往城主府去了。
叶红紧紧抱住杨回,显然被吓得不轻。“没事的,红儿。”杨回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只是手掌的微颤证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这时背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一队府兵。几人看见那具尸体俯首痛哭,城中北风萧瑟,更添怆然。
府兵们装敛起尸身,为首一人走过来抱拳道:“两位英雄受惊了,两位侠义之举褚某替朱城上下铭记于心。”杨回起身道了声不敢,褚统领继续说道:“那奸细盗了兵防图,幸而被你们截下,否则后果……”他说到这里心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城戍边六十载,御敌无算,靠的不仅仅是厚重的城墙和不屈的将士,城内粮草布置,内防军务同样极为重要。如若不然,敌国只需在攻城前安排细作烧粮起哄,朱城便不攻自破了。
杨回看着脏乱的雪印,叹道:“唉,只是那将士遭了贼人暗算……”叶红看见余下府兵已经抬着尸身走远了。
褚统领正色道:“两位莫要伤感,有诗云‘古来征战几人还’,将士为国家而死,死得其所。”杨回、叶红听了这话默然点头,内心舒缓了点,杨回心中一动,问道:“老哥可知方才救我的又是谁?”
褚统领面露敬意,肃声道:“那便是我红国的阴山铁骑了。”杨回、叶红心下了然。褚统领挠头继续道:“只是壮士想明白到底是谁救你的,却是不可能的事了。”两人不解其意,听他继续说道:“只因阴山铁骑军纪整肃,人人佩戴制式盔甲,面罩铁纱,他们又身形相近,实是难以分辨呐。”
杨回与叶红不免遗憾非常,杨回忆起那黑龙一般的长枪,实是心生向往。阴山铁骑声名赫赫,威震远疆,铁骑骑兵用枪如神,素有红国之刺的美誉。
阴山铁骑,便是朱城戍边六十载的最大依仗。
杨回、叶红正待告辞,却见身边运来一队伤员,两人细细看去,那些人都是伤在了左心口。叶红拉了拉杨回的衣袖道:“这伤口……”杨回大惊道:“绝户鬼!”叶红猛地记起之前遇见的几桩惨案里,身死之人皆是左胸中掌,江湖中人人尽皆知那是绝户鬼的狠毒掌法。
叶红当即问道:“褚统领可知这些士兵是谁人伤的?”褚统领闻言轻叹一声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一年前,敌国的军队里不知为何出现了些武艺高强的好手。如果只是武功高强也就罢了,毕竟再好的身手也难敌百人……”两人闻之点头,觉得甚是有理,听他继续道:“……可那些烈国武者却狡猾异常,往往乔装成普通士兵的样子,在两队交战正酣之际,突施辣手,或是在某些地方暗暗埋伏,所以巡哨小队总是损失惨重……”说到这儿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加之他们身负轻功,大批军马来围困之前他们早就鸿飞冥冥了。”这褚统领眉头紧皱,显是被此事困扰了许久。
叶红听了这话,脑中灵光一闪道:“不如,我们来一个将计就计。”
2.
是夜,冷月窥人,寒风侵肤,胭脂川上乱雪肆虐,四下里万籁俱寂,远处偶尔传来几下马嘶声。
一队士兵出现在了风雪里。他们个个身负弓箭长刀,手持火炬,积雪走过之处留下一串散乱的脚印。待得风又大了一阵,走在最后的一人终于忍受不住,放慢了步伐,他前面一人似乎有所察觉,回头帮扶,两人便歪歪斜斜地吊在了最末端。
忽然咻的一声,一枝铁箭没入了领头士兵的喉中,他来不及惨叫就伏进了积雪里。众人赶忙熄灭火把卧倒雪中,果然,下一刻头上破空声响起,冷箭在黑夜的掩护下织成了一张网。
这轮箭雨过后,中伏之地的一侧腾地燃起了几支火把,火光照耀下,他们看见雪地里只有一具被射成刺猬的尸体。
“不好!”其中一人喊道。下一刻,之前中伏的士兵们从雪中直起身子,拉满的长弓纷纷松手,瞬息之间,对面便倒下了两三人。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在这一刻戏剧性地转变。
于是最后的火炬也熄灭了,两边的将士又隐没进了呼啸的风雪之中。
“听。”最先偷袭的那方有人轻声说道。“来了。”另一人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募的一刀从风雪之中显现,白光溢出,又寒又冷,出刀之人显是势在必得。却没想“铛”的一声从刀口传来,那人暗道一声不妙,紧接着小腹一阵剧痛,他借了三寸月光低头看去,一对弯刀的冷芒直刺双目。
“纳命来!”中刀之人背后忽然响起一道阴恻的声音,“快退!师兄!”腹部中刀之人并未死去,出声提醒到。
火炬又亮了起来,原来两队间隔只有数丈之远。那中刀之人腿脚长短不一,已经气绝身亡,尸身旁站着一个面容冷阴的男子,手戴指虎,屈手成爪,咔咔之声从他关节传来,显然是极为愤怒。
另一边红国士兵的刀刃上,滚烫鲜血还在滴落。他旁边站着一个使铁棍的男子,灯火昏暗间辨不清两人面容。
“绝户鬼?”一人出声问道,握爪男子听到手上动作一滞,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儿竟然有人能叫破他的身份。“他是的。”这次说话的竟是一个女子。军队里怎么会有女子?
“不好!”他脑筋动得飞快,已然知道缘由,自己此前在中原连造杀孽,未防仇家来寻,不得已去做了烈国人。现下找得到自己的,武功必然不弱。
这一会儿功夫,两人便欺了上来,半明半暗间,只见铜棍、双刀齐舞,余下士兵拔刀互攻,雪地上一团乱战。
“嗨哟。”绝户鬼爪风凌厉,但与两人斗得五六十招,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余光看去,己方士兵已经被砍翻了一大半,朱城一方显然是埋伏了善战之士。
他暗道不妙,几欲溜走。只是那使铁棍的男子出招忽得化为绵缠,棍棍攻向下盘,他心神一个不稳,噗的一声被绊在了雪里。那身形瘦小之人用双刀挽个刀花,绝户鬼还未看清,胸前就已中了两刀,眼前一阵发黑。失去意识前,他朦胧看到使双刀的竟是一名俏美的女子。
杨回、叶红见恶人已毙,便扑入战团,他们经过数月磨合,和军士们配合得畅快无比,再加之首脑一除,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此时晨曦初露,这队人马终于回到了朱城。
杨回、叶红两人和士兵们一同吃肉到晌午,休息一阵,便起身拜别。余下将士极力挽留,杨回只道有要务在身,于是朱城众人赠与些许盘缠干粮,目送他们东去了。
3.
杨回、叶红驾马数十里开外,但见胭脂川上雪色平铺,银线接天,目及之处冰装素裹,景色宜人。两人心下畅快通透,只觉一股意气陡生。
杨回把叶红搂得紧了些,软玉在怀,又忆起两人闯荡江湖多年,现下也都已经廿六、七岁的光景了,自己却还予她一个名分,不免愧疚道:“红儿,这次回了中原我就娶你可好?”
叶红的耳根霎时红了通透,杨回只觉得她身子发颤,听她轻轻说道:“你,你说什么?”说至最后声音已低不可闻。
杨回看着她娇羞的样子更是喜不自禁,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大声说道:“我,杨回,要娶你叶红为妻啦!”这声音远传十里,震得周围积雪簌簌作响。
叶红听了这话如同喝醉了似的,把一颗俏首尽埋在了杨回怀中。
两人再御马奔行数十里地,暮色四合。前方依稀是一个村子的模样,村中飘起几缕淡淡白烟,想是农作人家在烧备晚食了。
胭脂马行程极快,再几个呼吸的功夫,杨回、叶红就到了村庄的门口,两人却大惊失色。只见村庄处处断壁残垣,屋倾房塌,一路进去,景象更是悚人毛骨,男女老幼俱被砍死于道路两侧,一看便是村中百姓,其中竟还有几个尚未满月的婴儿。
杨回双目几欲滴血,叶红探身过去细查,冷风哀嚎间,尸血仍未凝结,凶手并未走远。
忽的,远处传来几声马嘶声,杨回和叶红对视一眼,两人取下武器,轻轻潜了过去。
两人四目窥探,只见不远前拐角处忽然冒出数十个裹风巾的白衣武士。他们挥刀拦住了三匹重甲黑马,马上骑士正欲牵马退回,背后又转出数人,显然早有预谋。
“阴山铁骑!”叶红惊呼道,杨回轻拉衣袖,示意她不要作声。只见场内白衣武士呼喝着围住三人,“烈国语。”杨回紧皱眉头道,这些武士的刀刃上还滴答着血珠。
那三个骑兵的马术在狭小空间难以施展,当即飞身下马,三人持枪戒备,背心互成犄角之势。杨回看见他们手中的黑枪不禁热血上涌,叶红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杨回面露疑惑,叶红用手指指了指旁边。杨回仔细看去,暗道一声好险,原来在旁边还埋伏有烈国的弓箭手,只是他们全身俱白,连劲弩也刷上了白漆。
场内,白衣武士们围绕着黑甲骑兵缓缓转动,规律的鼓点是脚步声,冷风只是冷厉的伴奏,他们共同弹出一曲名为“静”的破阵子。
这时,血红飞溅在了阵上。
下一刻,黑白沸腾起来。
“回哥,东边十五步!”杨回听到立即持棍向东,那烈国弓箭手竟毫无防备,仍然背对杨回,当即被他一棍砸透。
他回首看去,最后一个弓箭手被叶红割下了首级。那些白衣武士显然没有防备这一幕,此时不免一阵慌乱。圈内三人看准时机,三条黑龙般的长枪猛地怒吼而出,枪头冷芒吞吐不定,一吻就是一个血洞。烈国一方瞬间毙命了五、六个,这三人武技精湛,高过寻常士兵一大截,真如猛虎入了羊圈一般。
原来这便是烈国士兵如此谨慎的原因。
武士之中较为高大一人见此景嗷嗷大叫,显是大为光火,杨回两人看他拨开身前之人的力道,显然不是寻常军士。
果然,方才还如入无人之境的三名骑兵,一和此人交手,便是龙入泥沼,进退不得。那大汉膂力惊人,寻了一个破绽,把几杆枪硬生生地抢了过来。
三人立时落入险地。这些战斗都只是瞬息之间发生,杨回、叶红正欲施救,就看见其中一人被那大汉拉过去,一刀砍入脖颈缝隙处死了。
两人目眦欲裂,手上的劲道不免又加重了几分。
“快!快!快!”杨回心中不住呐喊,手上的铜棍沾满了碎沫血骨,他怒吼一声,状如疯魔,终于在人群中硬生生砸开了一条血路。
眼见那大汉光溜溜的脑袋上叠了三堆皮褶,杨回双臂运劲,狠狠砸了上去。却听铛的一声,他只觉双手虎口一痛,铁棒被反手一刀磕飞了。
那大汉转过身来,对杨回狰狞一笑,又是抬手一刀,这一刀如电似光,又如山如岳。杨回躲闪不及,刀风刺痛后颈,这时叶红突步上前,弯刀相错叠成十字,她只觉双臂受了天神一击,顿时再发不出力气了。
杨回见机趟地滚开,重拾了一把长刀,眼见爱侣倒地,他全身猛地冒起了火。他用刀使出棍法,一时看去凶猛无匹。只是他神魂激荡之下,出招散乱。那人只是懒洋洋地挡了几招,便又磕飞了他的武器。
“今日是要死在这儿了吗?”杨回心中忽然生出绝望,他看到地上的叶红萎垂双臂,心中又生出无尽怒火。
“死罢,哈哈!”那烈国人忽得冒出了一句红国语。断头刀面目狰狞,寒光刺面。
“要死了,红儿。”杨回和叶红四目相对。
这一刀却在半空停住了,两团黑影猛然抱住了烈国大汉,黑影面罩铁纱,手上刺出两点寒光。
“快走!红国人!”
“烈国即将攻城!”
“攻城!”杨回脑中犹如被雷一劈,霎时惊醒,“红儿。”他俯身抱起叶红,飞也似地撞了出去,长刀挥舞,普通士兵无一人是他敌手。
他不敢回头看,也没有时间回头看,攻城和叶红充斥在了他的心内,朱城失陷,红国将无险可据;叶红失生,杨回将无人可守。
大汉的痛吼和铁甲碎裂的声响全都被胭脂马抛在了风里,他的眼泪也是。
他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叶红道:“红儿,我要以身报国。”
“红儿,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红儿……”
叶红牵起一丝笑意,眼珠红红地打断了他的话:“回哥,不必再说了,家国为先。”
4.
朱城的第一朵春花开了,第一朵春花映面好像一支枪。
烈国攻城的消息从腊月就传来了,传来消息的是一匹胭脂马,胭脂马上有一对江湖客。这对江湖客九死一生带来了这紧急的军情,同时带来的还有一村被屠,阴山三骑被杀的噩耗。
现在是一月了,春风不度胭脂川,朱城只有春寒。
城里的百姓避难去了,往日熙攘的集市此时门可罗雀,那家红豆坊也摘下精细的招牌避进了南风里。
叶红坐到了夕阳里
她的双臂已经恢复,只是面颊多了一道抹不去的苍白。
不远处,铁骑背对她缓缓开动,沉默如山,连绵如山,“阴山”的旌旗映成血红。红国利器军容整肃,一样制式的铠甲、一样制式的头盔、一样制式的铁纱罩面。
叶红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杨回。
烈国西联大月,北通南昭,三国合力陈兵百万,欲图鲸吞红国。
大厦将倾。
朱城奉红国令阻拦百万大军,阴山铁骑奉朱城令阻拦百万大军。
此去十里胭脂川,红光照铁衣,马上男儿多雄健,马革裹尸,虽死犹生。不叹!不叹!只负闺中娇人泪。
叶红没有流泪。
北边没有巡哨兵传来消息,没有阴山铁骑传来消息,也没有一对江湖客传来消息。
第二月,红国边塞大军压境,朱城城前兵陈百万,四下寂然无声,只有春寒冷冽地吹出了风。
三国军旗在夕阳下烈烈作响。
朱城启门,
一匹胭脂马冲出,马上之人一袭新娘嫁衣,红袖招展间隐隐映出两道弯刀的冷寂。残阳如血,她的脸庞甚是俏美,只是双颊有一抹红豆胭脂也掩盖不住的病态。
凤鼓齐鸣,吼声震天。
在她身后,朱城将士们黝黑的脸庞上爆发出无限的杀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