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日记
2019年12月16日10:28 雪转晴
她抓起一把雪，扑在了快要完工的雪人肚子上，添了些脂肪。用“堆雪人”来描述她现在做的事情并不准确，“堆”字体现不出这个过程的精致。她的工作是行政前台，但在此刻，这个飘着片片雪花的白色世界里，她化身成了一个雕塑家，完成了她的处女作，虽然是以旷工半天为代价，但值得，雕塑家完成一件作品的成就感可不是半天工资能买来的。更何况她的作品是如此的完美，生动，又可恶。她堆了一个他。
是那张脸，除了帅气还有那让她彻底沦陷的几分稚气；是那熟悉的肩膀，她喜欢轻轻地靠着，或笑或哭，都是幸福；是那有点胸肌的胸膛，他喜欢把她按在那里，那里有她讨厌又上瘾的体味。她甚至雕出了位于两条大腿中间的物件，她忘不了曾经每个激情的夜晚。好像做得大了点，她偷偷笑了一下。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上前拥抱，双手绕在雪人的腰上，他不再把她推开。她把脸轻轻地贴近，寒气逼近皮肤，她不怕，终于贴在他冰雪制成的胸前，他不再闪躲。那天是夏天，却没有此刻温暖。她感觉到下面突起的物件顶着自己，就像两人第一次拥抱时那样。
她捡来一根棍子，一棍打掉了头，又一棍把整个雪人打倒在地，摔断了双臂，她对自己这么大力气略感吃惊。她用脚把断臂踩碎，用棍子杵烂上半身，做的太结实了，这个过程花了点时间。又搬起一条腿，摔在地上，摔成了小碎块，然后是另一条。最后是那个类似情趣用品的东西，她抽出里面的小木棍，扔在地上，用脚掌细细地碾碎。
完工，满头大汗，看着被肢解之后的他的身体，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久违的畅快。
走到地铁站，她发觉右脸的妆已消失不见，于是决定下午继续旷工，晚上的聚餐也推掉，回家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
2019年12月15日23:30 雪
叮呤，手机响了，艾文解锁手机，一条微信消息，“今晚来我这吧”，艾文没有点开对话，直接锁屏揣进兜里。他想起昨晚的那顿西餐，“我不想再继续了”，说完她喝了一大口红酒。
艾文去了她那。激情过后，走出卧室，捡起地上的裤子，穿好衣服，下了楼。
天很冷。点了一支烟，看着打火机的火苗，他想到了卖火柴的那个小女孩，不禁打了个寒颤。手机响了，是来电的铃声，屏幕显示“大春”。他顺便瞧了一眼屏幕顶端，23:31。
“喂，文哥，出来喝酒啊。带上我文嫂。”
“不去了，你们好好喝。”
“别啊，今晚要下雪，下班早，一块出来喝点啊。我请客。”
“我这还有点事情。”
“文哥你是不是还生我气呢，我真是该死，你这么照顾我，我还说那些话！”
“没事，我没放心上。”。
“我就差给你跪下了，文哥咱俩这么多年了，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嘴巴没个把门的，脑子里装得是屎，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今天来，我跪下给你赔不是！”
“行了，别说了。我今天真有事，改天再聚。你少喝点，喝多了又要闹事。”
“放心吧，文哥，那你先忙，改天我登门谢罪！”
挂了电话，手机冒出一条新闻，“暴雪来袭！10万除雪设备蓄势待发！”，又是这种新闻，看个标题就够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会点进去看。手指滑动，关掉了消息。时间，23:25。
艾文看了眼烟尾，已经黑了。今天真冷。拿出打火机再次点上，又缩了下肩膀。手机响了。
“艾总，是我小王，您还在公司呢吗？”，助理小王。
“没在公司，怎么了？”
“白天您给我的意见，我改好了，新的方案给您看一下吧。”
“小王，我今天对你发脾气了吧？”艾文想起了下午呵斥小王的事情。
听筒传来抽泣的声音，“没有，艾总批评的是，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向你道歉，我今天状态不好，方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太急躁，我知道这几天你一直在加班，我还那么说你，对不起。”此时的寒冷，让他冷静了些。
电话的另一头却不冷静，抽泣变成了哭泣。
艾文继续说道，“快下班回家吧，好好休息，明天十一点到公司开会。”
“谢谢艾总，我先放您办公桌上了。”
“好的，辛苦了。”艾文看了眼时间，23:39。
天空飘起了雪花。烟头的火星再次被寒冷击灭。艾文再次点燃，手机再次响起。
“小文，我们在魅天堂呢，来玩啊。今天来新茶了！”
“不好意思张总，我今天有事，不去了，你们玩。”
“你小子每天有美女相伴，不稀罕这野花野草了是不？哥是过来人，你这新鲜不了几天，野味不能断啊兄弟！”
“你们先玩，我今天有点累，就不去了。”
“这是被你那新女朋友累坏身子了？也是，你那女朋友是真不错，那身材，那脸蛋，换成是我，我也累……”
“哥几个好好玩。我是真有事，改天请大家喝酒。”艾文打断他的话。
“再喝酒可得带上你那个哥们，那哥们太逗了，叫什么来着，对，大春，傻大春儿。那家伙喝多了真有意思，又唱又跳的。对了，他还说在KTV请公主的时候见过你女朋友呢，到底是不是真的？”
艾文攥紧了手机，没有说话，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更密更急了，像他此时的呼吸。又看看烟头，不出意外地灭了。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跟你说，劝妓从良的事可千万别干。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哥是过来人，也年轻过，我跟你说，一个个的是真他妈的无情无义啊。听我的，年轻多玩玩，然后娶个丑胖的老婆，看家、生孩子、照顾老人，放家里放心！再出来偷着尝尝鲜，痛快着呢，什么情啊爱啊的，太累！扯淡！听哥的，玩玩得了，都是婊子……”
“去你妈的，你才是婊子！”艾文愤怒地喊到，只是在心里，没对麦克风说一个字。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起来，“老张，干嘛呢，快点过来，选人了！”
“好了，这就来。”电话终于挂断了。
艾文呼了口长气。雪花大片大片地拍在他的脸上，他再次冷静下来。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午夜的马路上没人也没车，就着这雪，出奇的安静。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装进口袋。拿出打火机，烟还没点，手机就震了。这次不是电话，是微信消息。他故意继续抽烟。一口，两口，三口，猛地把烟扔在了地上，掏出手机，点开了消息。
“楼下抽烟呢？下雪了，快上来吧。”是她发来的。
23:55。艾文望着前面的路灯，灯下积雪被照得分外洁白。他来到路灯下，用手指在地面上划着，写了几个大字，“潇潇，我爱你”，结尾处画了个心。拿出手机，他要拍照发给楼上的她。为了拍得好看，他后退了几步，按下拍摄按钮。看了看，不是很满意，调整角度，再次拍摄。
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冲了过来，伴着迟到的刹车声，艾文被撞出十米远。握着的手机屏幕亮了，“潇潇”发来的消息。00:01。
“一个月的时间又到了，就像我跟你说得，我们结束吧。对不起，我不想这样下去了。这半年来，你对我很好，很体贴。可我不想再演你的女朋友，不想再被包养。
“我相信我的感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而不是贪图你的钱，你也是真心喜欢我的对吗？艾文，我能做你真正的女朋友吗？我会去工作，我想爱你。”
2019年12月15日23:20 多云转晴
还没到吗，已经十分钟都没有回复消息。不该让女孩自己打车回家的，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大半夜打车本来就不安全，女孩又住得远，还那么漂亮，岂不是更危险了。男人脑中浮现出司机猥琐的画面，边开车边聊天，导致她顾不上回复消息，开着车东拐西拐，说是抄近路，其实是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威胁她，逼迫她，满是胡渣的嘴巴贴上女孩香香的薄唇，手伸进衣服粗鲁地乱摸，感受着顺滑的肌肤和垂涎已久的凹凸曲线，再把她从车里拽出来，按在车盖上……画面里的施暴者是男人自己。他用力拍了两下脑袋，关掉了少儿不宜的影像。画面带来的兴奋感久久不散，大过了刚刚的担心，这让他感到一丝羞惭，但他心态好，很快就成功地开导了自己——想睡她，就是因为爱她。
也不能怪自己流氓属性太强，毕竟女孩的外貌和身材，是个男的都会有想法吧。奇怪的是，她竟然是单身，还单身两年了，暴殄天物、天理难容啊。公司垂涎她的男同事很多，男人毫不客气地展开攻势，他觉得自己很男人。追女孩他很擅长，无非就是关心她、陪她说话、逗她开心、送吃的、送礼物，当然了欲擒故纵也是要有的，一套组合打下来，没有拿不下的。
三个月过去了，还没拿下。
礼物除了鲜花能换来一声谢谢，其它一概不收。她越不收，他就越买贵的，越贵的越被拒。然后他想明白了，是自己的品味有问题，于是贵不再是唯一的标准，还要好看。男人有自知之明，不相信自己的品味，就跟着网红买，这下又贵又好看了。还是不收。灵光一闪，男人得出个结论，这不是个物质的女孩。换策略，投其所好。她看什么书，他就看什么，她听什么歌剧，他就听什么，即使不好看、不好听，他也都坚持了下来，记住了很多名词和名字，因为它们，聊天时女孩话变多了，可还是不行。男人谈过六个女朋友，直觉告诉他，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的聊天。男人看着划过天空的棒球，顿悟了，攻心。有的人平时看着没什么事，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开朗活泼的样子，却半夜独自蜷缩在被窝里默默哭泣，甚至嚎啕大哭，他们内心渴望卸下伪装，能有一个让自己敞开心扉且无所不谈的人出现。他要做这个人。男人开始故意跟她聊私事，目的是要试探出让她动容的一面，家庭、工作、朋友、前男友，女孩都款款而谈，说到开心的事，就分享快乐和幸福；说到不幸的事，倒像是有感情朗读悲情的文学故事。她无懈可击，他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是不可能的，男人深谙追女孩的成功之法，坚持就是胜利、不要脸就是无敌，简单四个字就是死缠烂打。
终于，女孩哭了，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差点笑出声。三个月的努力没敌过一场电影。
她本不想来，是他借口说电影制片是他朋友，要来捧场，不是只请她看，还有好多人。男人先到的，女孩走到座位看到热情打招呼的男人，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回复到随和但有距离的状态，一如既往，打招呼、交谈都落落大方，不高冷，可以说是热情，像一撮火苗，光亮、温暖，让人一眼能看到全部，但就是不能靠近，火心是被包裹之后的假象，火不灭便无法窥探到其真实面目。男人懂，已经习惯了。
电影只看了片头，男人的心思被身边的尤物完全占据。手肘有意无意地蹭一下，女孩开始会闪躲，并投以礼貌的警告式的微笑，后来她被电影吸引，不再理睬男人的小动作。
在电影结尾的时候，女孩突然哭了，当那张美丽无瑕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时，男人开始发自肺腑地感谢这部他没看的电影，甚至想再买两百张票作为答谢，两百可能不够，得要二百五。爱情电影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男人有些犹豫，要保持不动等她哭完吗？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他准备采取行动，女孩坐了起来。擦干眼泪，连连道歉，刚要熄灭的小火苗烧得更旺了。男人恨自己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
“我到家了，路上手机没电了。”女孩发来了消息。
“好的，早点休息”，没点发送，删了，重新输入，“你还好吗。”
“让你见笑了，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没事的”
“我去陪陪你吧”，输入，删除，“没事就好，早点休息，明天晚上聚餐别忘了”，为了见她组的第九个饭局。
“好的，晚安啦，谢谢你的电影，嘻嘻”
“晚安”，男人假装平静。
男人反复斟酌“嘻嘻”这两个字，他体会到了其中包含的期盼已久的讯息，暧昧、挑逗、引诱！他成功了，三个月拿下，用时最长的一次，果然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此刻就要去找她。肯定是电影勾起了女孩的伤心事，具体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夜晚她一定很难熬，他要给她惊喜，给她可靠的肩膀，让她今夜不再寂寞，男人要主动点，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他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不睡。”男人的老婆起床上厕所，看到他坐在客厅，桌上摆着两个红酒瓶，屋内满是酒味，“怎么半夜还喝酒。”
男人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礼品盒，放在桌子上，“送你的礼物。”
老婆走上前，拆开礼盒，一瓶香水，名牌香水，“送我这个干嘛，怀孕不能用香水。”
“我知道，看你现在这么辛苦，即使不能用，你看着不也开心吗。”
老婆的心思被他说中，噗嗤笑了，“谢谢老公，你又要出去啊？”，男人已经穿好了外套准备出门。
“公司有点急事，去处理一下。”
怀孕四个月以来，老公那么忙还总是送她礼物，如此体贴的男人谁能不爱。老婆温柔地说道，“老公辛苦了，喝过酒就别开车了，打车吧。”
“知道了。”话音未落，“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坐电梯，来到地下，上车，一脚油门，驶出停车场。男人想立刻见到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