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穿堂风

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刀疤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蛋糕香气，摸了摸肚子，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他翻遍了全身上下，摸出了几张纸钱，犹豫着，还是买了块最便宜的蛋糕，心疼的看着那几张纸币被丢到别人的钱盒里，又心疼的看着巴掌大的蛋糕被递进自己的手里。

刀疤一边心疼着，一边啃着手中的蛋糕，一边怨恨着。该死的风，他想，没有你带来的香气我怎么会把今天的房租吃掉。刀疤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风吹到墙角额头上磕出了条疤痕，因此被村里的人叫做“刀疤”。他一面为自己额上勇敢的标记而得意，一面又恨着一直跟他过意不去的风。想着想着，一个不留神，被人行道边的台阶绊倒地上，手中的蛋糕往前翻了几翻，最终安稳的“坐”在一块砖头上。

刀疤连忙往前爬去，嘴中念叨着什么三秒钟定律，抓起黑扑扑的蛋糕往嘴里塞。半块蛋糕下肚，他甚至没尝出什么味道，但还是满意的擦擦脸颊，拍拍身上的尘土往回走。

日落的余辉铺天盖地的洒在他脸上，使他黝黑的脸变得更黑了。天色将晚，他也要回到自己租的小屋了。今天的房租被风吃了，刀疤苦恼着怎么跟房东交差。他昨天刚换了个地方租房子就跟房东发生了口角。房东要求他按日交租，可他……哎，每天交完租就没有钱吃饭了呀。

快到小屋的时候，他注意到小屋旁那棵些许枯萎的松树底下有几张纸币，但他没有捡。做人要正直，不拿脏钱，他这样想着。虽然他每天去城外干苦力只能拿到几张纸币，但钱来的正，来的直，便问心无愧。

刀疤走进了小屋，他看到房东正戴着老花镜，把头埋在手中捧着的《圣经》中，便想偷偷溜回自己的卧室。谁知窗外风太大，狠狠地将刚打开的门砸进门框，发出的声音都把他吓一跳。那老太婆抬起头来，用老鹰般犀利的眼神盯着他：

“今天的房租。”

“这个……按月交行不，我……”

“不行，明天再不交租你就别住了。”

屋外的风“叮叮咚咚”的敲打着他卧室的窗，刀疤瘫坐在床上，想着明天的租金。死老婆子，不近人情，他暗自骂道。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窗户碰撞着，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干脆，他把心一横，蹭这三天房租后一走了之。

夜里乡村的钟声敲响了十下，在杂乱的狂风中显得支离破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刀疤忽然感到腹中一阵疼痛。屋外的风呼呼的从他没关紧的卧室门缝漏进来，让没盖被子也没有被子的他感到刺骨的寒冷。骗人的三秒钟定律，他想着早晨那块黑扑扑的蛋糕，忍着剧痛。此刻的他饱受风的折磨，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力气关门，可疼痛还在威胁他。

他突然仿佛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拖鞋声，接着门吱吱呀呀的、轻轻的——被关上了。

刀疤突然感觉肚子没那么痛了。

早上起来的刀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摸不准今天是否要一走了之。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他又惊讶又矛盾，使他对房东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感激。

刀子嘴豆腐心……他想着。

今天的租金……他想着。

他想起了昨晚那一瞬间的无助与寒冷，也想起了后一瞬间的温暖与安心。

干脆，他把心一横，以后不吃饭也要交房租。

刀疤想起了松树下的几张纸币，便翻窗出去把它捡了回来。推开门，在走廊的另一边，房东卧室的门被他敲响了。

门吱吱呀呀的开了，一张带着老花镜、布满皱纹的脸探了出来，带着些许愠怒。

“怎么？”

“听你的，婆婆。以后就按日交租吧，这是前几天欠下的。”他把松树下捡来的钱递了出去。

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愠怒化为了惊讶，又化为了温柔。她在他那真挚的眼神中似乎想看出一丝欺骗，可是只有真诚。他在她那温柔的眼神中想看到前几天的蛮横无理，却只有他一生都不曾向他人奢望的温柔。窗外的风似乎静止了，安静而和谐的时间就在他递出的右手中定格。

刀疤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他回想着早晨与房东谈话后把钱归还到那棵挺拔的松树下的场景。房东没收他的钱，并表示能理解他的不易，以后都按月交租。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情之暖。

屋外的风呼呼的从他没关的门缝中吹进他的卧室，但他没感觉到冷。夜里的钟声又敲了十下，是那样的清晰而透彻，刀疤很快就睡着了。

刀疤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睡着之后，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拖鞋声，接着门吱吱呀呀的、轻轻的——被关上了。

走廊上，房东的门从来没有开过。风“呼呼”的从窗外爬进来，和地板发出摩擦的声音，又“呼呼”的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唔言 浙江杭州

三秒钟定律：指在干净的接触面上，食物掉落于其上在三秒之内捡起并不会沾染细菌。而在柏油马路上不符合该情况。

创作谈：

一落笔，这篇小说就从笔尖流出，没有丝毫卡壳。虽然小说的主旨并不是很鲜明，但包含的全是真情实感。主人公“刀疤”本就是一个矛盾的人物，自我安慰、从欲、莽撞、不懂得文化，但他又善良、正直而天真。他与房东的态度转变自始至终都源于一个误会。而“风”既是“刀疤”的一生之敌，又在最后成全了他与房东的和谐关系。“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从来没有错，而当代人在第一印象、先入为主之下一味的固化他人的性格，最终只会错过一个个我们本能相信与依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