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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印

2025-05-13  本文已影响0人  篱秋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乡村故事的创作。

银铃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被半夜里的一声惊雷震醒,入夏后的第一场雨打在瓦上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将银铃的睡意冲到了施西河,东岸的玉米地除了雨在勤奋地下,其余的都在酣睡。

东边的天空刚微微泛白,银铃就穿上长筒胶靴直奔河东。在这条唯一通向县城的乡村公路金仁线的西侧,25路公交站牌向南一百米,就是她的生态园大门。水杉新绿的小溪从门前流过,临时停车场的水泥地光洁如洗;几丛月季如宫女顶着大花头饰,被昨夜的雨灌醉了似的,风稍稍一吹,笨缓缓的脑袋摇摇欲坠。

进到园里,水杉掩映的石子路两边碧草萋萋,路旁的灌溉水渠映着草影,黛绿盈盈。沿着水渠边的田埂,草面像吸足了雨的绿色海绵,踩上去就咕叽咕叽吐出青水泡泡来。有的草上还沾着露水,潮湿的风吹过叶尖,晃动了几下,露珠全都逃匿不见了踪影。草太厚了,看不出雨去了哪里。

让银铃放心不下的那五亩早玉米,就围在一圈田埂中间,杆子绿油油苞谷沉甸甸的,也醉在了这场雨里。半个月来,眼见着玉米棒像气球似的鼓起来,玉米杆有点头重脚轻,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雷雨阵风,有没有把玉米杆子刮断砸倒?

趁这三两天的长势,半尺长的大玉米棒子就可以掰了装袋送往超市。城里人看见顶着粉褐色玉米穗、裹着碧绿包衣的玉米棒,那叫一个新鲜;而且带包衣和玉米须煮出来的玉米,味道更地道更浓郁。那种自然的清新香气是那些加了食用香精也模仿不来的。

剥开包衣的那一刻,透明的粘液拉出几条弯弯的弧线,就像拔丝玉米一样。玉米粒挨挨挤挤,粘稠的汁液微微渗出,晶莹剔透,自然包浆,恰到好处地把每一道缝隙都排匀,跟银铃的牙齿一样,露出来的时候自带笑意。热气和香味也顺势钻进鼻孔,开始撩拨你的味蕾,原来没有感觉到的饥饿感一下子被吊上了脑门。谁也不知道舌头是不是怂恿了牙齿,反正喉咙兀自动了一下。

银铃的高帮胶鞋踏着草走上田埂,不会陷进泥泞,就是呼了满脚背的碎叶草籽,湿漉漉的。有几处高一点的草倒伏了,怎么看着像是被什么踩踏过的,是风吗?一丝疑惑从心头划过,再看看成排的玉米杆笔直列队,正等候她的检阅;玉米棒披着青粉的穗子,嫣然颔首,亭亭玉立。

银铃捋一捋玉米须,舒心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她再往里走,继续查看,成排成片的玉米手挽手几乎密不透风,巴掌宽的叶子长长地舒展开来,一层高过一层,足足比银铃要高出一头。她把自己的身子挤进玉米方阵,就看不见人影了。

咦?这根杆子单薄了一点,怎么上部只有一个小玉米棒子?按理说下面应该有一根大的才是。她把目光下移,叶子根部和杆子交叉处有一个明显的节点,杆与叶之间出现一个青中泛白的新鲜豁口。银铃耳边仿佛“咔嚓”了一声,这是一个玉米棒子出逃了,还是被人硬生生拽走了?

银铃往周围几株玉米杆环视一圈,豁口呈三百六十度的新鲜记号,玉米棒集体搬家,不翼而飞了。她警觉地低头往脚下寻去,没有青草铺陈,几个很深的大脚印,泛着泥泞的土旮瘩,赫然呈现在眼前。不好!有人来偷玉米了。刚才经过田埂,一小块一小块倒伏的青草验证了她的判断。

是谁眼馋她的糯玉米?想吃几个尽管可以跟她说呀,她可以免费送点给他。何况她摘了玉米以后,只要碰巧遇到路过生态园的邻居,她也会主动分几个给他们带回去。不过,周边心慈的大妈老伯都很客气地推辞,因为他们知道,银铃起早贪黑除草施肥,辛苦种出来的玉米是要卖了攒钱,给她生绝症的父亲治病用的。

但这又是谁干的呢?生态园的大门关得严实,刚才打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园里没有金银财宝,都是农作物和花花草草,长在地里挖不动搬不走,也不值钱。不锈钢大门也就只防君子不妨小人,几步一上就可以翻进来。但是,大门在公路边,站台也经常有人上车下车,众目睽睽下翻大门总归不雅不妥不法。

然而,上个月她和母亲在停车场跟对岸的庆伯隔溪议论水蜜桃管护的事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她发小建儿的父亲在园门口说要进来玩。还没等银铃摁下电动门的遥控器按钮,只见建儿父亲抓住伸缩门的钢管,蹬上来探出白发苍苍的脑袋,麻利地翻过她那二米四高、十二米长的不锈钢电动伸缩门,一下子跳到了她俩面前。

庆伯隔溪大喊一声:“喂!老刁,当心牙齿磕掉!”

银铃目瞪口呆,“老伯您等一等我开门也来得及呀,怎么能翻进来呢?万一摔下来跌个骨折,你建儿找我算账,我可赔不起!”

银铃妈咬牙啐道,“好好给你开门你不进,一把年纪了偏要翻墙,别是黑道日子生的!我们还站在这里呢,你咋好意思的?”

建儿父亲就当没听见,自顾在场地上转了一圈,对着西边一片桃园凝望良久。庆伯又喊他,“老刁想吃桃子了,等银铃开园卖桃子,叫你家建儿的老板女婿回来,给你包下十棵二十棵桃树,天天来采摘。”

刁老头一甩手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能吃多少呢,无非就是尝个鲜。我女婿买她十个生态园也不在话下,人家银铃人好,水蜜桃又好吃,大家有口福,对吧?”

银铃硬着头皮没搭话,心里直冒火星。去年看在发小建儿的面子上,已经挑选精品的大水蜜桃送了一篮给他,他自己后来又带牌友来蹭了两回,一吃嘴一抹,仗着他女儿女婿有钱,好像这些都是理所当然要巴结他似的。该不会是刁老头?今年的桃子还没熟,又开始惦记上了玉米。都七十五的人了,为了几棒玉米,不至于连夜踏雨来偷吧?

银铃抖擞精神的心,一下子像灌了铅,陷进烂泥的腿一点也迈不动。她颤颤巍巍扶着缺了玉米棒的杆子,像一株空心菜。玉米叶子弯成落体抛物线,落在银铃单薄的肩上。这个毛贼手段太促狭,靠近路边田埂的一点没动,独独掰的是地中间的玉米。银铃若不走到地里面,根本发现不了。

银铃没有按照原路往回走,她又沿着水渠,在玉米地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循着野草被踏扁的痕迹一路向生态园北侧的围网方向延伸。在围网下出现一团凹陷,明显一块泥被拔出来,落在旁边的草上。看来这个贼很熟悉园里的路径,以最短的距离,从最方便的出口,离开了园区。

生态园最方便的出口,本来应该是最东边的东大门,要么就是最西边的西大门,东西大门都是显而易见的不锈钢制作。但在生态园周边的农户眼里,距离他们居住的房子越近,才是越方便的出入口。因为在园区围网北侧,住着联排的九户农家。而生态园里的大片土地,原本就是这九户人家的责任田。

银铃带着园林养护工人在园区里锄草修剪,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干活。若是在旧社会,这些人家都是“地主”,而银铃就是“佃农”了。事实上,有的人也是以这样的姿态自居的。在振兴乡村经济的号召下,在村委干部的共同沟通落实下,银铃与农村合作社签约合同,承包了施西河东岸施东村的八十亩土地,种植生态经济林木,开发乡村休闲旅游项目。

虽然一公里长的围网将生态园与农户的自留地分隔开,但在他们眼里,自打生下来就属于他们的土地不是一张网就能隔断的,他们有权自由进出,无需经过所谓的东西大门。因此,任何时候只要他们想进园子,围网剪开一个口子就可以了,方便得很。

银铃呆立在开了豁口的铁丝围网前。黄泥大脚印跨过排水沟,在水泥路牙边蹭下泥块,大脚淌过水泥路的雨水,洗掉了痕迹。网外的九户人家,是九种风格各异的别墅,一层有一层的院篱,两层有两层的别致,三层有三层的气派。晨露曦微,红瓦白墙下,茼蒿开着太阳花,小菜园生机盎然。

银铃一时悲从中来。冬天她和母亲买羊粪打基肥,在早春刚解冻的土里修整畦垄,手掌心里磨出血泡结成老茧。播玉米种、盖薄膜保温,整天弯腰酸疼得直不起身。然后把玉米像孩子一样看护,中间又施肥再三,终于结了棒子快要有收获了。

这些劳作他们应该都看在眼里,心里是否在笑银铃傻得不轻。一年到头种地也换不了几个钱,她居然出钱租地,自找苦吃。要知道这些土地没有被承包之前,干活的就是他们自己。哪有现在天天打牌逍遥,还有地租稳稳进账,简直赛过神仙日子,反过来又有点同情银铃起来。银铃看哪一户都怡然自得,哪一户都不至于稀罕她的玉米,更犯不着去夜雨行窃。

最东头公路边第一户的淑芬家,是银铃的表姑,表姑父只要一有空就会到园里来帮忙,园里有时令的蔬菜水果应市,银铃总会摘一份给他带回家。表姑父怎么着也是自家人,不至于胳肢窝里下拳头。中间的红霞一家五口相当本分,小夫妻俩在工厂上班,作息准时准点;老夫妻在家做手工玩具,平时几乎足不出户,更没必要下雨天出门。

往西老队长家就老夫妻两人过,儿子女儿都在城里做生意,偶尔星期天回来看看。汽车里装着给老两口买的水果点心和日常用品,大包小包拎下来,队长老太的脸扬着太阳,能照到对面锄草的银铃那里。老太拿一根香蕉隔网喊,“银铃!来吃香蕉,歇一歇吧。”队里邻居有啥纠纷也都是老队长出面才能解决,他家肯定干不出这种事。

老中医周国礼肯定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贪小便宜的勾当,赤脚医生的卫生室里经常看到他忙碌的身影。除了给村民们抓药熬汤,他还兼做西医,一些小毛小病、跌打损伤在他这里基本上手到病除。以周先生的涵养也干不出来,更没有时间,能有一点空闲他就闭目养神。

还有最西边的赵老汉,一米八的高个儿八十高龄,再加三高指数,等他一早从西河边走到大公路,午饭都赶不着,更别说到烂泥地里掰玉米了。围网的时候他来顶人头点卯领工钱,银铃都害怕他万一晒花了眼倒在地里,不仅要付医药费,还簇霉气。就叫他女儿来劝回家,工钱照给他发,他这才手背在屁股后面笃悠悠离开。看他太太平平到家,银铃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后来听说,这是赵老汉的女婿胡全贵出的好主意,年岁大了老老脸皮饱饱肚皮,坐享其成也未尝不可,银铃自然无可奈何。莫不是赵老汉的女婿胡全贵?胡全贵开的小酒馆就在银铃生态园的南侧,两家的大门相隔不足百米。

小酒馆做的田园本帮菜,江海河鲜的口味一流。生意好的时候,慕名来小酒馆的小汽车能停到生态园门口。玉米新鲜卖相好,做个五谷丰登的拼盘或者爆个干锅鸡当配料多好,满满的田园风。胡全贵的计算器每天都在算着成本账,食材原料能省则省。地里能种能长的,就坚决不从市场买;河里能钓能捞的,宁可多花点时间多用点心思,绝对不能多花钱。

银铃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自责,却又对玉米的失窃难以释怀。她百思不得其解,好邻居啊好邻居!我对你们也算客气恭敬了。造园搞基建的时候,周边农户除了老队长和老中医周国礼没有参加,其余只要愿意来干活的都配了一个名额点工计费发工钱,个中协调老队长和赵老汉心里最清楚。桃子熟了,就摘下来给你们品尝;夏天到了,就送啤酒送西瓜给大家避暑;过春节了,就送牛奶慰问老人。村支书跑哪里都要带一句银铃的生态园,苗木开花四季皆美,采摘果蔬池塘垂钓,这里就是金仁线公路旁一个休闲的好地方。再过个三五年,没准就是镇上对外宣传的新农村建设示范单位,一张拿得出手的施东村名片。

上个星期天早晨,银铃巡园子到池塘边,发现杉树下有人戴着礼帽坐个小马扎,若无其事在钓鱼。就走过去问:“今天休息出来钓鱼呀,没见你从大门进来嘛,你从哪里进的?”那人手往西随便一指,眼睛都没抬。银铃看他面熟,像南边埭上刁老头的弟弟,此人平时在县城开出租,喜欢像城里人那样K歌蹦迪宵夜的装酷街溜子,是不分早晚的闲散人。于是心里有了七八分数,又问:“鱼塘是你家的吗?进来也不用打招呼?”那人抬头看看银铃,眼白转了转反问道:“我们队里的鱼塘,要你管?”

“以前是生产队的,但从前年开始就是我的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不管谁管!”银铃听他口气不善,又道,“你往河里放鱼苗了吗?就随便钓!”看看他桶里已经有两条乌黄透亮的老板鲫鱼在游动,敢情他起了大早。银铃一提桶往池塘里一倾,两条鱼哗啦啦入水就不见了。

礼帽男扔下鱼竿嚯地站起身,小马扎跌了个四脚朝天。银铃柳眉倒竖,目光如炬迎向礼帽男的盛气,随即踢了一脚鱼竿,不紧不慢地说:“这鱼竿是你自己收起来,还是我帮你收?”

若摆到平时在别的鱼塘抓到偷钓现形的,作为作案工具的鱼竿早被掰断或没收了。银铃没有掰他的鱼竿,给他留了面子。礼帽男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说:“哦,原来是老板娘啊!他们都说老板娘是个大美女,你今天穿了防晒服我都没认出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搓搓手,蹲下来赶紧收鱼竿。

“我不是什么老板娘,就一个种地的。随时欢迎朋友们来钓鱼,对左邻右舍更不会计较那么多。但凡有人来,总得打个招呼说一声,从正门进!擅自闯入园区是什么性质?”银铃提起他的空水桶,拎着他的小马扎,不由分说,“走,带我去看看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礼帽男灰溜溜地收起竹竿在前面带路,沿河堤一直向西,穿过一片广玉兰和桂花林。在西南角的两户人家的梨树后面,围网铁柱上的铁丝扣已被剪断,半开的网片在风中颤抖。礼帽男指指豁口,银铃轻蔑一笑,“你把围网修理好,今天这事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你想来钓鱼,直接跟我说一声,或者让你侄女建儿转告我,堂堂正正从大门进,钓鱼也心情舒畅。你说是吧?”

刁礼帽讪讪地应声走了,一会儿拿了铁丝和老虎钳来,把豁口网片重新扭紧锁死。银铃边抹桂花新芽,边看他修理完了,才又到其它地方巡查。施东村里刁姓是大户族,不知是刁姓特殊的缘故,还是受到了神的诅咒,各门的品行良莠不齐,刁头刁脑、毛手毛脚的大有人在,银铃一点也不想提起他们。领教过刁老头们的德性,屙屎也要离三尺;一旦入了刁家人的眼,就自认倒霉吧。

但也不能单眼看人,不全不真。如果不是刁姓作蛹,难道还有外村的人或者路人一直在暗中觊觎?银铃也只能揉揉鼻子过了。就是监控拍下来,又能咋滴?南边葡萄园的老板一开始也遇到过类似的状况,地里种的、树上长的,吃的东西哪里较真的过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后来葡萄长得多了,产量越来越高,销售越来越好,也就不在乎了。

自从前年国庆节起,稻田收割后的田野在轰隆隆的挖机钯机声里改头换面。银铃将田地规划成不同苗木花卉的园区,养花种树开挖鱼塘。如今,五月的枝头水蜜桃粉扑扑的马上可以采摘了;塘里的鱼吃着肥美的萍藻,鱼戏莲叶,快活得在水里叮当作响;菜地里的番茄豆角青椒茄子,随便一把就是地三鲜;香瓜西瓜的个头一天比一天大……生态园囊括了银铃对大自然田园所有的畅想。十年树木,十年造梦,她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然而,天不遂人愿,父亲查出骨癌晚期,时日无多。生态园的一期基建刚刚完成,二期的计划就搁了浅。生机勃勃的园子突然六月飞雪,跟父亲的生命一样失去了颜色,看不到希望。有的人开始堂而皇之进出生态园,如入无人之境。围网坏了修,修了又坏,也就算了。再过个把月,水蜜桃上市,银铃担心园里的监控线路和设备又得坏了。

而回到家里,除了父亲的床没有坏,其它任何东西都是坏的,或即将毁坏。父亲已经被嗑蚀得面目全非。他的被褥不能碰,被角稍微一掀动,疼痛像风钻进父亲皮肤里的每一个毛孔,如锥子般剜刺他的骨髓,每一个关节缝隙都被千丝万缕的疼痛填满,连空气都是疼的。

除了癌细胞在他全身的血液里奔突暴走,他的身体更不能动,如经受一把生锈的锯齿锉刀在他的血肉之躯作最后的凌迟。他的眼里是蒙着灰尘一样的浑浊,无论早晨的朝霞、中午的骄阳,还是黄昏的落日,对他而言跟黑夜没有任何区别。唯一能让他舒缓一点的是吗啡针打下去的片刻镇痛。他躺在庞大的床上,像一只蜷缩的蚂蚁背着沉重的枯叶,无力翻身,无力回天。

而母亲的无助和抱怨又像鱼刺一样卡在银铃的喉咙里,时不时扎得银铃心中绞痛,冷汗直冒。母亲的姐妹隔三差五来关心她,推心置腹给她安慰,使用阴阳手段指点她度过难关。银铃成了外人,而且是罪魁祸首。

“你姨妈说,看看亲戚里那么几个孩子,就你最能折腾,好好的办公室不坐,辞职出来想发大财,看看你也不是发财的脸!偏偏大把的钱往地里砸,往水里扔,想挖个金矿,还是捞个金元宝?就是有,也轮得到你一个女娃?”

“老姐妹几个陪我去算命,你父亲的病治不好,都是你命硬克的。都说破财消灾,你这个破财还不够,消不了他的灾。干活累死你也活该,谁让你想要造园发财,把你能的!害得家里人也跟你一起吃苦受罪。”

“放着家里的那么多亲戚不请,找那些不相干的人来磨洋工,有钱发给别人用,还不如让家里亲戚来分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有活儿就让我姐妹几个安排人去干,自家人干活也放心。”

有时候母亲又怨天尤人。从小姐妹多没有享到父母的福,嫁了人也没有享到夫家的福,女儿大了还要给她做牛做马,苦熬不出头,一生白活了。银铃劝她:“我现在不就是在为你的养老做准备?生态园就是今后为大家养老互助服务的,你听信她们,现在就瓜分了去才好。她们得了我的生态园,能给你养老送终?”

“请那么多外人来干活,是因为他们有林木管护经验,你那几个姐妹,谁有这样的本事?请她们来不更加出工不出力。都是我的长辈,得罪不起,干得不好怎么好意思说她们。请那么多外人来干活,需要你做牛做马了吗?你自己要逞能,我也管不了。”

“听了你姐让她介绍来的一班人干活,一天锄草多大一块地方,什么效率你也看到了。修剪园艺更加一窍不通,那些名贵的花木岂能让她们毁了?一到时间,立马要我发工钱走人,拖到第二天也不行。还故意错我双倍的人工,没有一个提出来退钱。事后倒嘲笑挖苦我不是做老板的料,自己搞错了怨不得别人,只能认栽。还不如她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几年书也白读了。”

“上次你大姐的女婿带人来钓鱼,拿了钥匙没有还,第二天直接开门进去继续钓,然后在你大姐家喝大酒,吃鱼宴。还带了龙虾药和一堆的虾网,下药放饵,第三天接着钓鱼捕虾,足足抓了上百斤的鱼虾。我只知道起早割草喂鱼,不知道鱼塘里竟然还有那么多的龙虾。被他们捞到白捡了,一分钱没付,大宴三天。一个个偷着乐,见过傻的,没见过像银铃这么傻的,果然书读多了人就不聪明。”

“也没见她女婿请你去吃鱼剥龙虾,或者送一点鱼虾给你这个阿姨和我这个园主尝尝。生态园钥匙到了你姐手里,她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但是她弄到园子里的好东西,有你的份吗?有没有想到你?到底谁才是生态园的主人?反过来又嘲笑你没用,不懂享福,只知道当牛做马出力气死干。”

“还说我命硬克父母。只要你和父亲无病无灾长生不老,把我这个女儿掐死吊死,我也在所不辞。哪吒剔骨还父,析肉还母,我也可以。不过,我倒是要问问你和那些要你好要我好看的姨们,当初干嘛要生下我?她们跟你说这些,究竟安的什么心啊?”

银铃越想越心寒。一会儿要是跟老母亲说起园里的巡查结果。母亲大人得知玉米又被偷,一定会难过得又要跺脚又要抹眼泪了,“谁的良心瞎掉了,连玉米也不放过。”她的姐妹们知道了也定会陪她一起捶胸顿足,一会儿未卜先知,一会儿又事后诸葛亮,让她更加诚惶诚恐。

或者还会继续骂她,“你个败家子,啥事也干不成。为何不偷别家的,偏要偷你园里的?你不是很能吗?你不是不服输吗?把你弄得倾家荡产你就识相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个女娃还想干事业,叫你南墙撞得鼻青脸肿爬不起来才好!你的罪孽深重,你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就是替你受苦,代你受罪!别做梦了,早点把生态园转掉才得安生。”

还是不告诉母亲吧,挨打不在乎一掐,比起其它被偷盗被算计的损失,这点玉米根本不值一提。也省得再费母亲和她姐妹们的口舌,花多少心思再作出多少鬼迷日眼的文章来。

银铃就当自己是一只笨拙的鸟儿,天空那么远,她的梦也可以飞那么远;林子那么大,总有一株可以安心停留。

但是夜里,银铃做了一个梦,梦见无数个脚印像箭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她的生态园成了一把大筛子,她蹲在地上吃力地捡小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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