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鸽记
一个国家绝不能没有空军!一个家更是。小儿子不止一次给对我说。
食物和自由我明白他的意思。家里已经有了地下跑的,那是我们家的陆军,是他哥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苍鼠;也有了水里游的,两只大锦鲤,算是我们家的水(海)军;嚷嚷着要实现海陆空多兵种联合作战,孩子们的意思是要养鸟。我一直没有答应。知子莫若父,我太了解这帮2000后:三天的热度一过,海陆空的吃喝拉撒全都是我这个司务长的。
今年七月,朋友在饭桌上说他家养了鸽子,小家伙听到这话眼睛亮了。那晚我喝多了,记不得后面说啥了。过了两天,快递送来了空军的营房,接着送来了一袋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五谷杂粮,那是空军的给养。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他妈妈答应小家伙养鸽子啦。我知道我的反对无效,只希望那晚朋友的话只是酒话。酒话当真的时候不多,但那晚估计是酒不对,朋友如约送来了两只脚上带环的信鸽。
既来之,则养之。我把鸽子笼固定在了阳光房窗子的外面,窗下正好有个个落水管,听人说鸽子的排泄物味道极重,我这样的安排是为了冲洗的方便。25楼的风很大,儿子说冬天鸽子会被冻死的。我说:这才七月,养到了冬天再说。
刚开始儿子一放学回家,就上楼看他的鸽子,早晚各喂一次。鸽子见了他在笼子扑腾着翅膀,亲热的扑向他--手里的五谷杂粮。我对儿子说:“这是信鸽,咱不能把他当鸡养,不行咱们放出去试试,他们要真把这当家,他们会回来的。”儿子将信又疑:“万一回不来呢?”我不想让孩子失落,放飞的计划就此搁浅。
我问朋友,怎么样才能试着放飞?他说两天别喂,也别给喝水,大中午放出去,或许能飞回来。我说你家放飞的情况如何?他说总共五只,时不时回来一只,是不是同一只没有考证过,但回来时总数从来没有超过一只。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把爽约叫做放鸽子了。
养了两周后,小家伙经常忘了喂鸽子,他说这叫熟不拘礼。每天清晨,我总是听着《冯站长之家》上楼,给鸽子投食添水。我把清理出的鸽粪倒进了室外种爬山虎的花盆里,刚好那段时间雨水充沛,没过几天盆子里杂草丛生。应该是鸽子的粪便造成外来物种的入侵,因为我观察过,买来的鸽粮里草籽很多。爬山虎本来是我养在窗口的红叶,今年的红叶凋零的很早,而今我的窗外已经是以狗尾草为主的一块草原。
我发现鸽子已明显变胖了,颈部的毛色转着一轮好看的光晕。鸽子见了我很是热情,扑腾着掉了不少的羽毛。笼中的两只鸟,既便我每天准时的投喂,它们也会为争食而相互推搡。为了公平起见,我总是把那只站食槽上护食的鸽子推下去,严厉的批评它:别抢,别抢。但我发现抢食的那只鸽子显得格外强壮些,竞争使其强悍啊。
转眼到了十•一国庆,早上无意间听到了那句: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看到镜子里中断运动后肚腩已起的我,再看看笼中那两只已趋向企鹅的鸽子,我知道放飞是必须的了,否则一只鸽子的一生如果像一只鸡一样度过,这样命运就太不公平了,况且这种不公平是以为它们好的名义、由我来实施的。我随即与小家伙商量:世界那么大,让它去溜达?没想这会小家伙倒是显得更豁达:好吧,长大了,总是要勇闯天涯。
按朋友的意见,十月二日把鸽子饿了一天,我一上楼它们就咕咕咕叫个不停,我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但为了自由,忍忍吧,鸽子。十月三日的清晨,我打开了已关闭了两个多月的鸽笼,鸽子看着我,急切的等着我喂食,丝毫没有出笼鸟儿把歌唱、翱翔蓝天追白云的欲望。我没有喂食,静静的旁边看着他们,我知道:相对于自由,他们更渴望食物。我下楼的时候,她们像往常一样在打开的笼中等待着投喂。
鸡还是鸽子?中午,我又上了楼观察了一下,它们已走出了笼子,一只紧跟着一只,在窗台下的地上散步。我不知道来我家之前它们的境遇,这两个月我眼睁睁看着它们在笼中变胖。我攥了一把杂粮,差一点就撒了出去。但理智战胜了冲动:既然它们是鸽子,就不能享受鸡的待遇。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胆子渐长的鸽子已走到了离窗口三四十米的地方,鸽子扑腾着试飞,突然间它们腾空而起。这时我猛的想到,这可是二十五楼的楼顶啊,二个多月没有飞翔的它们会不会一飞冲天然后坠地而亡呢?等我回过神来,这两只我喂了两个多月的鸽子就这样消失了在了苍茫茫的楼宇间。
当晚,鸽子没有回来。我在揣测中自责:他们稚嫩的翅膀是不是已托不起肥硕的躯体。怪我啊,怪我关它们太久了。妻子上楼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这两只没良心的,这两个月白喂了啊。小家伙倒是想得开,说只要它们活着就好了。晚上又上楼看了几次,鸽笼里空空如也,下楼陪上高三的大儿子备考,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圈养着它们吧,于心不忍;放开了它们,它们不飞,心里为自己曾经的自私把它们视为笼中宠物而自责;现如今飞走了,可能永远也不再飞回来了,有担心,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10月4日,气温骤将,中央气象台同时发布了北方的寒潮预警和南方的高温预警,各地疫情四起,猛然感觉真是多事之秋啊。朋友邀着去世纪春天游园,那里有一片被钢筋混凝土森林包裹的梨园,果子熟了铺了一地,又想起了鸽子,这个季节它们应该饿不着。10月5号好友搬房咱们暖房,喝了一天的酒。醉眼偶尔一瞥,看见了几只从他们家落地窗天空中飞过的鸟,我的鸽子,你应该不会飞这么远吧!转念又想,我的鸽子要是能飞这么高,多好啊!
酒醉无话。醒来已是6号的中午,吃完午饭和两个儿子聊天,告诉他们我要写一篇关于那两只鸽子的文章,大家都觉得飞出去的鸽子和煮熟的鸭子一样,绝对是不可能再飞回来了。我对孩子们说:“你们一定要把飞的本事练好,只有飞得出去,才能飞得回来。”联想到由于疫情,我已经两三年没有回老家了,飞出来也飞得回去但就是回不去。有些事,想来总是简单,做到太难。想做的事,一定要尽快去做,且行,一定要珍惜。
奇迹的发生与否,跟你相不相信没有什么关系。10月6号的下午,在书房构思此文的我,鬼使神差的上楼去看了看,真的不敢相信:其中的一只鸽子居然飞回来了!它站在窗台上笼子边,两天不见我的体形见重而它显然苗条了很多。我打开了窗户,我觉得这是我们最近的距离,因为没有了笼子的阻隔。我真想用手摸摸它,它有点害怕,但并没有躲着我。我连忙从袋子里抓出一把杂粮撒在了窗台上,在小罐里盛满水放在了旁边。它不像在笼子里的时候埋头就吃,只是抬头看看我,又看看脚下的食物。
远方和家我走开了些,它吃了几粒,四下张望后又吃了几粒。我下楼把鸽子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家人,最兴奋的是小家伙,最淡然的是大儿子,略感欣慰的是孩子他妈。整个下午我又上楼看了几次,它已从窗台飞到了笼子上面,不时的张望着不远处的黄河。到了晚上,秋风萧瑟,它在风中不时的调整着站立的姿式。我想明天一定要重新给它搭个窝,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10月7号我起的很早,一睁眼就上楼。我看到鸽子钻在笼顶,在晨光中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我给它添了食,加了水,我小心翼翼的挪动着窗台上的花盆,我要给它搭一间暖和一些的房子。我用两只木头花盆拼接了一个斜顶的鸟巢,上面盖了个大纸箱遮阳兼保暖。中午太阳很大,我发现它已经躲进了鸟巢休息。午休的时候我想,它大概是厌倦了飘泊,要长居于此吧。
出发还是回家?下午约四点的时候,一阵狂风吹过,我听到楼上“哐”的一声动静很大。一会上楼一看,原来是纸箱没有固定好被风吹到了地上,仔细一看:巢在鸟空。小家伙埋怨我说鸽子估计是以为有人要抓它,所以飞走了,这下就再也不回来了。我走过去在鸟巢的下部铲了几锹土作为配重,给鸟巢里面铺上了草垫,然后用绳子、胶带把纸箱牢牢的固定在鸟巢的上面,随后在旁边放好了鸽粮,在水槽里加上了水。
经历过这几次波折,我已经想明白了:它回不回来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就是它回来我也不会再把它关在笼子里了。它是一只能够翻山越岭、翱翔蓝天的信鸽,它有属于它的使命与征程。鸽子啊,我想对你说:如果你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有吃有喝房间暖和;如果你不回来,远方就是你的家,有说有笑伙伴众多。
噢,对了,我一直不知道这两只鸽子到底是公还是母?如果都是公的,愿鸽妻妾成群;如果都是母的,我希望你们身边帅鸽如云;如果恰好是一公一母,鸽懂得的啦,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