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笔记》--土屋

我所住的土屋是湖北宜昌兴山县的一座山上，整座山上目所及有约10户人家，土屋在半山腰靠近山顶的地方，站在土屋的门前，可以看到山脚下的田地和4户人家的房子，极目眺望，远处三面有很多座山峰，和我们差不多的高度，左边山比较陡峭，有的像卧佛的头部，有的像人的五根手指，中间的山上，半山腰有一块稍微倾斜的平地，上面有约二十户人家聚集，最右边是一条从山脚下延伸翻过整座山的公路，沿着公路边上有一些居民，房子在政府的管理下全部涂成了白色的墙面，散落在群山之间，现在冬天，很像一副水墨山水画，特别是下雨的时候，雨雾蒙蒙，阳光的清晨，炊烟四起，而到了夜晚，散落的灯火，满天繁星，人间仙境的描述不为过。

土屋依山而建，背后是大山的山体，在我的房子后面还有6户人家，两两比邻而居，有两家在我家的倾斜的更高的后方，另外两家在更高的山上，还有两家在右后方，在他们的背后是更加陡峭的接近垂直山顶，山顶延绵起伏，灰白黑相间，没有植被，岩体裸露。围着四分之一小屋上面的天空，像一卷山水画廊，我住的这些天没有下雪，但是在四周最高的山峰上，偶尔会有积雪。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是下雪的天气，真个山体都是洁白的雪花，屋子的墙面也是洁白的，与天地同为一体，也许唯一能辨认的只有窗子的框架木头是木头的，因为年月的久远而成了接近黄黑色。

整座山除了山民们种植的蔬菜，其余种植的都是柑橘和橙子，偶尔有一些小树林点缀其间，虽然是冬末春初，因为满山蔬菜和柑橘树，还是有许多的绿色，这浓郁的橙色和绿色，使得这里并没有多少冬天的气息。

我的土屋单独一户，是30年前我的公公用自己烧制夹杂着某种比较有韧性的根茎类植物混合的泥土建造的，大约花了3个月时间，迄今还很结实，土屋有三间分别约6平米的卧室，一间约20多平米的堂屋，一间十几平米的工具房，和一间和工具房对称大小一样的厨房，土屋的是中间凸起的约7米高的屋顶，上面盖着瓦片，土屋中间靠里面的做了一个阁楼，刚好将除了堂屋外的地方做了顶，堂屋上面是没有阁楼的，可以看到高高的瓦片盖住的倒v型的屋顶，虽然是三十年前的设计，却是非常的合理，房间小容易保温，堂屋大，屋顶高，活动起来不显的压抑。

土屋的地面用水泥浇筑，墙面是植物根茎混合的泥土，没有粉刷，但是触摸上去几乎有尘土。

在房子左边接近倾斜山体的地方有一泉眼，三十年了，还是和过去一样清澈的泉水不停的冒出来，我尝了一口泉水，水是温热的，有一丝丝甜味。

因为周围百米没有邻居，土屋的左边和右边是空地，右边种了稀稀落落的柑橘树，左边是以前的菜地，自然生长了辣椒，豆子，还有其他的不知名的蔬菜和杂草，因为无人打理，显得有点荒凉。

在我们来之前，我的亲戚已经帮我们在屋子外面的右上角建立了一个现代化的厕所，厕所有化粪池，密封，和现在城市的蹲式厕所一样，很干净，屋子右边的水泥路从山脚下一直蜿蜒盘旋，路过每一个居民，也来到了我家门口，所以车子可以开上来。从邻居家的自来水处接了自来水到屋里，比提泉水更方便，这些管子花了几百元，

土屋的内部，泥土的墙面，起初满是尘土的地面，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房子打扫了一遍，屋子起初有很多铁制的制品，钩子，电线，铁皮等等，我们把它都搬出去，挖了一个土坑埋掉，所有的木制品，放在屋子左边的房间里，作为燃烧的木材。在打扫的过程中，渐渐适应了屋子的颜色和家徒四壁的感觉，没有第一眼感觉的穷困和脏。这里的脏也只是尘土而已，并没有化学物质等等有毒的东西，所以内心并没有厌恶的感觉，几十年前的尘土，仿佛也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并不到处飘动以至尘土飞扬。

这房子没有电，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帮忙把电线布置好，就这样这间房子有了第一个比较现代的东西-电灯。几乎没花多少钱；我们又花了100多元购置了一个电饭锅，还花了几十块购置的一个电取暖器，在房间使用。除此之外购置了一个现代农村的灶具，圆形的桌子，中间开孔，下面是方形的炉子，炉子里面除了炉腔，后面的上面还有两个隔间用来烤红薯，炉子后面的顶上是烟囱，从屋子的墙面伸到外面去。炉子前面是可以关起来的门，打开门，木材或者木炭放进去，烟沿着烟囱放出去，就可以生很旺的火了，火烧起来的时候，整个桌面都是热的，我们可以围着桌子聊天烤火。这个炉子1200元。

据我的丈夫介绍，这间房子现在在当地只值3000块，就算把我们新购置的东西全部算起来，也许就6000块，包括地基。我很是诧异。

然后我看了看我随身携带的东西，我的项链也许3000块，我的手机和房子价格一样！而许多人一个包居然比这个房子还贵不少！

我似乎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生活的物品的价值与价格。我的那些首饰，化妆品，包，衣服，这些东西到底是如何来体现价值的？还有车子，车子有很多款式，车子的功能是什么，国产的车子和进口的车子在开上是不是有价格差距一倍的差别？通常一辆车的价格10-20万，是很多人半年到一年的收入，每一天，每一天，你挤地铁，你焦头烂额被各种工作的事情烦恼，一年你有250天左右早上7点也许更早起床，晚上7点也许更晚回家，250天这样的辛劳，换来一辆车子，一辆周末偶尔使用的车子！为了车子的某个性能，比如看起来更酷，更多的时候为了前面那个圆形的牌子的标志从一个图案换成另外一个图案，你可能要多花30%到100%的钱不等。

我还有那些把过去十年的流行的款式再重新发布一遍然后轮流十年再发的时尚产品。我记得曾经最早的时候也许是20年前流行健美裤，裤脚上有个踩脚，让腿看起来更直更细。我现在想起来很多妇女不止买一条，的确腿直而细的人穿起来像读书时候用的圆规，但是圆滚滚的屁股真的不忍直视。而腿很粗特别小腿很粗的穿起来像一截截的莲藕。

我们的裤子什么经常更换，想想每条裤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今年细裤管，明年粗裤管，后年细裤管，我觉得作为一个时尚界的设计师恐怕是世界上最焦虑和恐怖的职业，因为实在是很难设计出不一样的产品了。最后只能通过媒体的大肆宣传，然后找出五年前人们忘记了的样子再来发一遍，不过的确人都是很健忘的。

有一次我走进了大衣的，这家的大衣1万以上一件，据说全球所有的明星都有。然后我看了看就是熨烫的更平整，实在看不出和我身上另外一个普通的牌子的有多少区别。我这样说的时候被服务员藐视的眼神看了好几眼。

然后我在想我们穿衣服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保暖遮体，这样随便大街上的一个牌子都能满足，更多是为了更好看，我们穿衣服是为了让别人觉得衣服好看还是觉得人好看，很多时候一件同样的衣服不同人身上感觉的差距很大，就像很多人背个lv很像买菜的包，还不如直接提个没有牌子的包看起来更协调和舒服。现在穿名牌更多的时候最本质上并不是为了好看，也许仅仅是看起来很贵的一种身份感，因为这个人的气质容貌如果不通过衣服，体现不出这种身份感。所以寺庙里的佛都需要黄金来铸造身体，如果佛和你一样朴素，就少了许多人的敬仰。寺庙建造的金碧辉煌也是为了达到同样的效果，所以连自以为看破红尘的这些群体都不能看透自己，更何况滚滚红尘的众生。不过反过来说这算不算宗教的大智慧，因为佛教的普世价值观大多数人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佛的金光闪闪的庙宇的殿堂和佛身，以为这就是能够帮他们脱离苦海的救赎。否则曲高喝寡无人问津。

房子，这么好的房子，推开门能见到远山的房子，夜晚能看见满天繁星的房子，空气如此清新的房子，却比我们的一个包还要便宜。

我公公当年建这间房子花了三个月，但是所有的土都是旁边挖的，所有的实木都是山上砍下来的，瓦也是自己烧制的，当时建的时候几乎没有花钱，只是两个工人三个月的劳动。如今30年后还可以居住，并且继续居住30年也不存问题。

我环顾了周围，房子里面还有两桩木床，一个菜碗的柜子，一个衣柜，一个客厅的柜子，一张桌子，还有一只红木箱子，据说这些都是我公公亲手制作的。虽然当时刷的漆已经退却了大部分，除了看起来陈旧，并不影响使用。我们花了一天时间把她们清洗干净，菜碗的柜子已经无法密封，我们将生的食物放在里面，满屋子里找不到可以密封放置熟食的地方，我突然看到了我婆婆的红木箱子，为什么箱子就不能当菜碗柜呢，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把熟食放在里面，虽然我每天做饭都是做的很少，尽量一餐吃完，但是还是有一些肉类半成品需要放置。

很多东西其实功能是一样的，只是看起来不同，仅仅是颜色的不同或者某种款式的不同，价格却差距甚远。花十分之一的钱可以买一个和某奢侈品一模一样的款式，某奢侈品的材料是银的，而这个材料却是铂金的。当然西方国家会说我们盗窃他们的技术，盗窃他们的专利，我从事的仪器行业的全球前三名全是美国企业，我们每年都在密切关注对手，我们出一个直角水平转弯的四级杆（我们也是模仿一个没落的品牌的），我们的对手就会出一个直角垂直转弯的，我们干脆买了对手为了节省成本把工厂移走留下来的工厂，把原先桌上放置的仪器改成地上垂直放置的，换个牌子就是我们的。人类发展的历史都模仿的历史，也许有一天一只鸟会飞下来到莱特兄弟兄弟坟头上拉屎，说你两竟然模仿我们造飞机。

人的审美好坏并没有切实的依据，不到半个世界里，还有很多原始的部落是不穿衣服的，他们会在皮肤上涂上各种颜料，也就是化妆，男人们涂得比女人更艳丽，还有一些部落以胖为美，如果娶到一个女人，胖的无法行走，需要几个人搀扶，这就是一种最美的女人，如果说这是美的象征，还不如说更多的是财富的象征，这种审美也是因为物质匮乏，很多人无法长的如此肥胖才显得少见而美；我们的唐代也曾经是以胖为美，到今天以瘦为美也不过是太多人容易发胖，要维持瘦需要时间金钱和自律。西方媒体的东方美女吕燕，我们都觉得单眼皮小眼睛塌鼻梁，根本不美，至少和美女塔不上边，但是西方人认为是美的，因为和他们高鼻深目的不同，也许还是只是物以稀为贵；

我丈夫说我的不远处的一个邻居当地有名的美女，大眼睛，白皮肤，还有一种女性天生的腼腆之美，但是结婚没几年，因为每天干农活，太辛苦，就难看了许多，所以一个女人要保持容貌上的美是需要很好的物质基础的，如果顶着烈日干农活，不出多久黑很多，很快皱纹爬上了脸庞，身材粗壮，我到这里才干了几天的家务，手就开始摸上去粗糙了不少，所以一个美女，必然是不能干很多家务的，而且在精神上还需要愉悦，不经历社会底层的磨难，才能保持一颗单纯的心，才能对这个世界充满单纯的爱，才能散发出我们自古推崇的纯真之美，因为毕竟看清了生活依然爱他需要很多的阅历和智慧，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在生计奔波里的磨难里，就算容貌上可以因为保养而不衰老，但是心恐怕也会苍老，一颗衰老的心无论多么年轻的容貌，也会给人苍老的感觉；一个人看尽世间沧桑，要保持热爱生活，保持纯真的心，所谓看清生活依然爱它，这样的智慧是大多数人无法取得的。如果心已苍老，或者年轻的心性已经枯竭，那些保养的再好的容颜何用？反而对比起来让人感到更大的悲哀。

而用更多的首饰珠宝来装饰自己，一出场，人家看到的是闪闪亮的大颗钻石，继而看到的是金钱，继而也许是物质的商业爆发的气息，不见其人，这算是美么？

现在的工艺完全可以制造出人眼甚至机器也无法辨别的钻石，但是却不让作为钻石使用，而只能作为工业用品，这不过是经济的一种需求，因为天然钻石的这个市场巨大，蕴藏量巨大只是被控制缓慢开采维持价格，经济效益巨大，税收巨大，而人造钻石又太容易的，钻石其实不过是碳的原子之间距离更小就成了钻石，只要通过压缩就可以将碳压制作成钻石，目前工业上比如刀具的表面，工业切割机器的表面都是人造金刚石也就是钻石，结构一模一样，人造出来的钻石太巨大了，没地方可以使用，还要通过工艺将之切割成小颗粒，或者磨成粉，才能有价值。而且都是按照公斤来卖，极其廉价。

与钻石同样功能同样原子结构的人造金刚石为什么没有那么高的价值，因为它不像玉石等等有图案，它唯一的价值就是亮，这种单一的审美太容易模仿，而太不容易在引导人们审美上做文章，所有的钻石闪亮程度只和切割工艺有关，而和本身关系不大，闪亮这个单一的美的元素去做舆论，太难，不像玉，玉因为有颜色的深浅，有纹理的不同，可以有无限的想象和发挥的空间。

我常常觉得那些古老的过去几百千年前贵妇戴的镯子戴在身上会不会慎得慌，因为商业描述上可能可能还带着佩戴者的某种灵气在里面，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住在小屋里，如果写作到深夜，我常常觉得一阵阵凉意从背后升起，不敢深想这个山头就我一个人清醒着，如果偶尔邻居的小猫在窗前发出叫声我会立马躲到床上去睡觉，每天我写作都是将背靠墙，并且将墙的另一面的屋子灯不关，才能驱赶我的潜意识的无法突破自己的害怕，如果现在手上再戴个死人的镯子，我想我会魂飞魄散，所以很庆运买不起。

所有昂贵的并不是物件本身，而是这个物件本身的故事，想想古董和艺术品，这个就很清晰了，你如果知道为了这个故事而付出成本的金钱，是不是还不如去看本书。如果你作为收藏品，你要知道这个全靠忽悠的东西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在今天影像可以记录一切的年代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什么物品罪恶深重莫过于电视媒体（当然所有的媒体，还有百度），发明电视机的英国人贝尔德是个伟人，但是他可能也没想到，今天多少人用这个工具来坑害了多少人，电视媒体被媒体操控，是一个邪恶的宗教，它的威力远远胜过了宗教，也胜过了恐怖组织，恐怖组织只是为了要小范围的人的命和财产，而电视机通过洗脑奴役了大部分人的一生而不自知。如果某些人希望人们认为什么好，只要在电视媒体播放几次，人们的想法可以彻头彻尾的被影响。电视剥削了劳累一天的人坐下来唯一可以独立思考的时间。

我写的是土屋，而其实我一直不想谈我们城市的房子，城市的房子的价格，和土屋比起来，和它的实际价值比起来，它已经罪恶到我觉得人间正道是沧桑，罪恶到自古就有许多的战争，自古人类就一直被苦难所包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房子对我们的奴役的苦难，简直是吃人，为了偿还房贷，消耗了许多人最健康的几十年最好的时光，算不算是吃人。我回想了过去十年，我刚毕业时候，我们在郊区买了两室一厅的一套房子，几乎没有贷款，没有任何生活的压力，过去了十年我现在换了一套房子，背上了贷款，背负着生活的压力！原来这些我在物质上并没有任何进步，也许是退步，仅仅是因为换了一套房子！

我在土屋打扫的时候，我摸着土屋的墙壁，摸着我已经不在人世的婆婆用过的灶台，还有他们曾经刷锅用过的竹刷子，红木箱，这些现在属于我我继承的物件上体会到，原来所有的物件，你只不过是它暂时的主人，你现在拥有的，只是陪伴你在世的时候，你所要去极力争取的物质，到底有何用？

那些为了抵抗你内心怕自己不美的装饰，那些掩盖岁月的痕迹的化妆品，那些抵抗你自卑的名牌，甚至那些你过度努力带来的荣誉和职称，是否有价值。如果说你拥有房子，还不如说房子拥有你，你为了它辛辛苦苦十年二十年；如果说你拥有职位，不如说职位拥有你，你为了它呕心沥血，多少不能入眠的夜晚，多少内心的挣扎；如果你拥有工厂，不如说工厂拥有你，今天新型病毒，多少老板们夜不能寐，甚至到了绝望的边缘。

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城市，不允许人们穿衣服，更不允许有任何装饰，这一生是否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