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黑彩惹的祸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是我临死前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句话。

      我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老妈，妻子，两个孩子，大的8岁，小的5岁。我在一家汽车制造厂当工人，32岁，收入稳定，日子过的平淡而安然。按理说我应该知足，因为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成功的人，刚过而立之年便已家庭事业双丰收，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三个月前的一件事改变了。

      4月份的天气，微凉，多年没有联系的阿辉打电话过来约我见面，没说什么事，就是强调老同学多年没见甚是想念。我回他：“别他妈说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矫情，见就见呗，喝点！”于是把家里地址告诉他，他说半个小时就到。

      记忆中的阿辉话不多，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虽然初中时前后桌，但是培养出的哥们儿情谊却是不温不火。如今见面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满面油光，大腹便便，少有的几缕头发被刻意的拢到鬓角一侧，却怎么也无法掩饰那向后扩张的发际线。尽管如此，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说你小子，这么多年不见，在哪发达了，把自己弄的跟个暴发户似的，不过你胖点也挺好，省的像女人一样削骨磨腮了，不用修饰整个就圆了！”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就愿意损人，只不过那时候你不针对我”，胖子阿辉说这话时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我看着他，心想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否也是如此沧桑，岁月真的是一把猪饲料，不分男女，催人变老的同时延伸了很多人的横向距离。

      火锅店，热气腾腾，春寒料峭的时候吃火锅就是最大的享受，雾气弥漫，有时候朦胧的让人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就是这样才有了一种抽离现实的虚空感。几杯酒下肚，阿辉打开了话匣子：“阿海，这么多年你混的好吗？听人说你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真是让人羡慕啊！”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大快朵颐，嘴角不时的冒出油来。

      “有什么好羡慕的，就是混日子呗，一眼望到头儿，你看，我这肯定就是一直工作到退休，然后享受一下老年生活，最后game over了。只不过接下来这些年还得奋斗，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养活呢,主要是我那俩孩子，从出生到上大学，太他妈费钱了，老大刚上小学，为了上这个学校买的学区房，现在还几十万的房贷呢，这什么时候能翻身啊，每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我这一大堆的债，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絮絮叨叨的说，可能就是从心底里觉得日子过的太平淡了吧。

      阿辉用他那迷离的双眼看了我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滚烫的火锅配上一杯凉啤酒，我看见他那肥硕的身体在椅子里打了个寒战，然后又缓缓的瘫软开来：“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妻子貌美如花，孩子乖巧听话，我呢，我这些年是白活了，初中毕业就回家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就跟着我爸种地。后来亲戚给介绍个对象，用你们城里人的话说，肤白貌美，我是真相中了，可是人家没看上我啊，说我没出息，我爸妈天天念叨我赶紧找对象结婚，他们着急抱孙子之类的话，听都听烦了，反正现在种地也不挣钱，索性出来打工，见见世面。”

      一顿饭吃下来几个小时，喝到忘乎所以，脚步踉跄，勾肩搭背的约好下次再见。回到家完全顾不得妻子递过来的湿毛巾，抱着马桶狂吐，那时候觉得马桶对我而言是最亲切的，没有其他东西能分割。后来妻子和老妈合力把我拖上床，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整个晚上天旋地转的，仿佛到了仙境，摸摸索索，找不到回来的路。

      第二天早上醒来，被阳光刺痛的双眼加上伴随而来的头痛欲裂提醒我昨晚没少喝。心里暗暗起誓发愿以后绝不喝多，嘴上却强硬的跟妻子炫耀：“男人嘛，喝点酒正常”，妻子气愤的扔过一件衣服：“有本事以后别喝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赶紧换衣服去上班，一会迟到了。”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是一个得肩负责任的男人，一家五张嘴啊，马上又月末了，开了工资就得还房贷。

    以为阿辉只是心血来潮，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总是找借口来找我，然后慢慢的，我跟着他接触了黑彩，开始的时候我是抵触的，这玩意不就是赌博嘛，俗话说久赌无胜家，但是了解的多了一些之后，禁不住诱惑，得到了蝇头小利之后我彻底沦陷了。

      隔三差五我就会跟阿辉喝上几杯，每天的话题都是黑彩，谁赔了谁赚了之类的。赔了便失魂落魄，赢了又欣喜若狂，那段时间感觉自己连精神都不正常了，但就是死死的纠缠在其中，不愿出来，也出不来，我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后来越玩越大，完全没有想过或算过自己的收支是否平衡。而且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黑彩上，忽视了对工作的热情，领导训斥之后基本都是敷衍了事；也忽视了对家庭的照顾，现在想想已经很久没陪妻子逛过街，没陪孩子玩过游戏，甚至没有陪老妈好好唠唠家常了。在我的眼里只有一串一串的数字，连着我上下起伏的心脏。我已成瘾太深，如吸食毒品般无法自拔，任谁也改变不了我走向彩票投注站的脚步。

      家里的钱输光了，我把给孩子攒着上学的钱也输了，但是始终相信自己运气足够好，能够以小博大。然后发展到借钱，找各种理由借遍了亲戚朋友，最后被别人看穿不再借钱给我。最后的绝招是借高利贷，我把自家的房子抵押了，因为阿辉说我们还年轻，还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翻身，房子车子都是囊中之物，不足挂齿，而且他也已经破釜沉舟了。想想有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伙伴我也是醉了，现在想来，我的死不是自杀，是他杀，而阿辉就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七月份了，天气闷热，站在18层楼的楼顶，看着天边的乌云滚滚而来，夹杂着偶尔划破天空的闪电。撕裂的天空已如我这被现实撕裂的心。负债一百多万，阿辉不知去向，讨债的人围追堵截，妻子孩子老妈整日以泪洗面。我已无力偿还高额的债务，也不能再对家人负责，但如果我的死能够换回她们短暂的安宁，我宁愿就此了断，希望她们能够回归平淡的生活，忘记我，重新开始。

    永别了，我挚爱的亲人；永别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永别了，毁了我一生的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