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几天
我开始不太喜欢过年了,大抵是因为发现自己老了。人一老,看啥都是一堆记忆,尤其是过年。
过年这几天跟乡亲们喝了酒,好多人喝醉了,老爹也左邻右舍地敬酒,竟连我也没放过。我是几乎不喝酒的,这时候却是要喝。“这时候”喝酒,大家嘴里说的好多是“那时候”“小时候”“某某还在的时候”“某某还没出生的时候”的事。
大年初一得挨家挨户串门,我醒来已经是下午1点多,下了楼。老爹说:“你哪,好命仔,困(睡)到这连久,我自己都不知泡了这连多茶啦,你昨晚若不是醉了,我早得赶你起来了……”接下来,老爹又说谁谁谁来了,谁谁谁回去了,谁谁谁下午会来,要我赶紧吃个饭也去谁谁谁的家坐坐。
我是不善于串门的,只去逛了爷爷奶奶住的地方。祖屋塌得只剩下一堵墙,屋后的龙眼树直接垂到地面。以前奶奶住的房间种了菜,厅堂养了鸭,牛棚鸡棚堆了些杂物。墙头草也都长到地上来了,用大片的绿意掩盖着寂静了二十多年的石磨。
过年这几天 过年这几天 过年这几天我推过那石磨很多次,祖辈们教我如何加入泡软的糯米或者黄豆,父辈们也都会过来用石磨,有时还得排队。
那时的节奏,就像石槽里流淌的粘稠米浆或者豆浆,这家有着搓不完的汤圆,那家有着做不完的豆腐。劈柴烧火,蒸馒头,蒸米粿,蒸地瓜粉;磨刀杀猪,杀鸡,杀鸭,杀鹅。现在做啥事都好容易,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吃进肚子里的越来越多,留在脑海里的越来越少。
对家乡,我有着太多的记忆,随之而来是更多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倒一点也不可怕,总能在家乡的山水中得到慰藉。百看不厌的山峰走势,熟悉的露出水面的岩石,似曾相识的水鸭水鸟,竹篙的击水声……还有堂哥几年前在河边种下的一棵榕树,已经有几层楼高了,也非常茂盛。
老爹去年在河对岸也种了一棵榕树,是从泉州带回来的。那棵榕树是我2013年3月在泉州开元寺逛庙会(每月农历26日)买的,当时是为了小小纪念一下自己的公司搬迁。那盆榕树买了5块钱,很小,手掌就可罩住,是我侄女挑的,也是我第一次带她到处吃东西,那天还下了大雨。第二年,老爹给它换了大一点的盆,修剪过多次,还是长太快,几年下来,阳台也放不下了。
种回家乡的小榕树太渺小了,渺小得只有我才会去串门。我现在是它的倾听者,它以后应该会是我故事的讲述者了。
每次过年,我们总想忘记些什么,也纪念些什么。年纪越大,想纪念的东西应该会更多一些,但若干年之后,我还是会忘记自己的文字,还有那棵树。或许,这就是过年的一种意义吧,忙着纪念,也忙着忘却。
过年这几天 过年这几天 过年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