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不知云归处

“就此作罢？”

“是啊，先皇原始有战功的老臣，父皇怕因为小孩子打闹伤了君臣之情，所以就此作罢了。”

说到这儿杨妃娘娘长叹了一口气，“唉，知行有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他因我被人当众羞辱我却不能为他出气，我真是恨透了李世民！”

“那后来呢？”

“后来......倒是李世民来向我道歉，应该是先皇逼着他来的，他应该也不愿意的。我记得他那天穿了一身鲜红的朝服，站在琼花树下好看极了，可是那么好看的人，偏生的那样狠的心肠。若是他听我的话好言好语的向知行道歉，我也就不恨他了，可是他偏偏出言讥讽，说知行那日已经丢脸至极，怎么还有见面侍候在我身边。我当时气极了，就和他扭他起来，我哪里打得过他呢，我被他按在身底下动弹不得，他说，像我这么凶的女孩子，他一定要娶回家让我给他端茶倒水伺候他。”

杨妃娘娘讲到这开始剧烈的咳嗽，她艰难的抬起手来用手帕捂住，那手帕霎时连绽开了血红色，我吓的不行，连忙扶着杨妃娘娘躺下，“娘娘你休息吧，不要讲话了，我去请太医来”

但是杨妃娘娘拉住我手缓缓道：“请了太医不过是号脉吃药，没有一点作用，我懒得见生人，你别去了，陪我说会儿话罢。”

“可是那也不能不看太医，等您大好了，叫上吴王殿下一起陪您说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杨妃娘娘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气，仿佛是恼我不听她的话。我只好作罢，坐到她的床榻前，接着听她讲话。

杨妃安静了片刻又讲道：“知行是最护着我的，见我这样被人欺负，于是就向李世民赔礼，说那日是他先得罪了李世民在先，但是我是公主，不要因为他伤了君臣和气。可是，知行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忠心护主罢了，他受了了委屈，到头来还要向别人赔罪。”

杨妃缓了缓情绪，接着说：“在隋宫里，除了我母亲，只有知行是一心向着我的，母亲去的又早，只有知行一人陪着我，父皇虽然对我疼爱有加，但是他心里最重要还是江山社稷，这我也明白，可若是他又有了新儿子，就会把我抛到脑后了，只有知行，他心里是只有我的！他守了我一辈子，最终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我及笄那年，李世民真的就向父皇求娶我了，父皇是很乐意与自己的女儿与朝中重臣联姻的，可是我是万万不能嫁给他的，我在雨里跪了一天一夜，终于病倒了，于是父皇只好以我生病不宜嫁为由推脱了，还给李世民另寻了别人家的女儿，就是现在的皇后了，我当时还愧疚的很，我生怕她因为我而未嫁良人，可见她儿女两全，李世民待她也算好，我也就没那么愧疚了。只可惜她走的太早，没能享福。”

“后来，父皇因为太穷奢极欲制使农民造反，天下大乱，父皇见大局已逝，自己无力回天，便吊死在大殿之中。群臣见父皇已逝，便立我侄子杨侗做傀儡皇帝，王世充把持朝政，我和兄弟姐妹都小心翼翼的奉承着，直到李渊攻进大兴。我再见到李世民的时候他的盔甲上还沾着血，我以为他们父子是为我们杨家平定朝局的，可他们父子自立为帝，隋终究是灭了。我作为前朝公主是要被流放的，可是李世民把我抢到府中，让我做妾。我是不会受这般屈辱的，饿了三天三夜，可是李世民才不会理会我，第四天用知行的性命要挟，逼着我给长孙氏敬茶，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知行画技不俗，逼着知行给我和他作新婚画像，若是不画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他画了么？”

“知行定是明白我的，他知道我不愿嫁到李家，他知道我是被李世民拿他性命要挟，他既不愿意我为难，又不肯为姓李的作画，趁李世民不注意抽出他的佩刀自戕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我面前，可他上一刻还笑着对我说，让我好好活着。”

我有点明白杨妃娘娘为什么如此恨皇帝了，他家人逼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又逼死了自己心爱之人，杨妃娘娘虽然是公主，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快活过。

“我不明白，只是儿时的打闹，为什么他要记一辈子的仇，以至于他要逼死知行！我本来也想随知行去的，可是我发现我有了恪儿，于是我便苟活到了今日。如今我也该随他去了……”

“娘娘别说丧气话，您不会死的，吴王如果没了您，他就没有最惦念的亲人了！”

杨妃娘娘拉住我的手，“雎儿，我这世上唯一惦念不下的就是恪儿，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好不好，你答应我。”杨妃娘娘紧紧攥住我的手，我突然想起来戏文里说的刘皇叔临终托孤，如今我也是那被托孤的人了。诸葛亮尚不能拒绝刘皇叔，我怎么忍心拒绝杨妃娘娘。

我回道：“好，我答应您，我一定好好照顾吴王殿下！”

“我不受皇帝待见，也不能让你向其他宫女一样为自己攒够嫁妆，宫里出去的大多不再好找人家了，我死了他们定也不会去让你伺候别宫里的人了，我前些日子托人带了信给恪儿，说你很妥帖，荐你去府上去做个侧妃，让他照拂你的家人，也算是给你找了个最好的去处。”

“娘娘，雎儿不要嫁人，雎儿想一生一世都守在娘娘身边！”我大概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

杨妃娘娘摸了摸我的脸：“傻孩子，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我要去见我多年未见的心上人了。希望这一世的苦楚能换来下一世的安稳的相守……只不过，他是不是在奈何桥上等我呢……他有没有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