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渡河

我和楚楚家相隔几里路，她住在下禹山，我住在上禹山，每天一大早，我骑着自行车从上禹山到下禹山，她总是很准时地等在她家门口，然后一起去镇上的凯丽雅织造厂上班。

这天，楚楚说厂里要赶进度，提前去了。于是，我只得一个人骑车去厂里。早晨的山阴道上，薄雾弥漫，纵横交错的河道，也充满了朦胧色彩。去镇上要过一条宽宽的河，往常，在这里摆渡的是一个老艄公，与楚楚一个村子，也是下禹山人。他摇着那只乌篷船，穿行在莲叶丛中，摆渡一个来回，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可今天不见了老艄公，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艄公穿着一件火红背心，站在岸边。

“上船吧，妹子。”他向我打着招呼，把一块厚木板搁在船与岸之间。

我看看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我上了船。他走过来一把拎起我的自行车，放到船上去。就去抽那块跳板。我问：“一只船只载一个人？”

他笑笑说：“是啊。没关系的，我这船是有引擎的，几分钟就到那边码头。一大早我已经送了三批过去了。再说，不管人多人少，收费是一样的。”

我点点头。他用绳子一拉，引擎就发动起来了。“卜、卜、卜”的声音贴着水面滚出去。“这声音真难听，还是原来那样划桨好。欸乃一声山水绿，挺有诗意的。”我说。

“是啊。可乌篷船太慢了，没几个人好乘。”他说。

我正想钻进船篷里坐下来，手机铃声响了。是楚楚发来的短信：“娅娅，到渡口要结伴上船，千万别孤身乘船，切记！”我有点莫名其妙，但楚楚既然这样说，必定有她的道理。可我已经上船了，而且正巧是孤身。于是我就大声喊：“停！”

小艄公竟然被我吓了一跳。他一个紧急抛锚，那只改装过的乌篷船在水里打起转来。“怎么了？”他一脸诧异。

“快点靠岸！快点呀！”我瞪圆眼睛“命令”。好在船刚开出，那年轻艄公无奈，只得把船靠岸。看着他一脸惊疑的样子，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有东西忘记在家里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得回去拿。”“等下你还来渡的吧？”他问。

我没好气地说：“不一定的。”他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帮我把自行车背下了船。我赶紧骑车往回返。不过，我也没有回家，只是去了楚楚的家。一进门，就立即给楚楚打电话：“楚楚，你那短信是啥意思啊？”

楚楚在电话里说：“早晨我过渡口的时候，发现艄公换了人。那个艄公是我们下禹村里的，叫萧伦，是原来撑船的萧老伯的儿子。他上个月刚从监狱里出来。他坐牢是因为他替他父亲摆渡，把一位女孩子摇到了荷叶深处……”

我“啊”了声说：“我知道了，我等下结伴一起过河吧。大清早的，哪会没有进城的人。”

果然，我再到渡口，船已经坐满了。萧伦对船上的人说：“你们先下去两个人，让这位姑娘先渡，她要赶去上班。”

船上的人顿时鼓噪起来：“我们也要赶去上班的。”“萧伦，你真是色心不改，见到美女就神魂颠倒了。为什么要我们让她？”“是啊，我们几个是一起的，叫谁下去？”

萧伦带着歉意对我说：“那就只有让你等一下了，我这船快，几分钟就打转回了。”

那也只好等了，我看到那船的吃水线已经有半公分在水下了，何况我也不愿意与那些人挤在一起。

十来分钟后，那难听的马达声终于响起来了。等他一靠岸，我又踌躇了：又只有我一个乘客了。

他轻声问：“你可以上船了吗？”我笑笑说：“不急的，再等一下吧，多载几个人过去。”我不停地朝来路张望，一副焦急的神态暴露无遗。

他仿佛领悟到什么，眼帘一垂，索性踏上岸来，玩起手机来。

雾慢慢散去了，河面上泛着波光……

我一会儿瞧瞧来路，一会儿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心里越来越焦虑。

“我还是骑车走公路吧，远就远一些，迟到就迟到吧。”我终于作出了决定。

我正想去推自行车，忽然，萧伦站起来，高兴地说：“喏，你看，有人来了。”我一看，不错，只见一个姑娘匆匆赶来，看样子也是急着去赶上班时间似的。

“上船吧！”萧伦轻声说。

“你好，姐姐，你是上禹山的吧？我叫娟娟，是下禹山的，到镇上去。”她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萧伦再次把我的自行车拎到了船上。我和那姑娘一起上了船。刺耳的马达声又响了起来，

“你也是在城里上班吗？”我对这个姑娘很有好感。尽管她像我那样也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乘船的客人，但正因为她的出现，才使我毫不犹豫地登上了渡船。

“我在村里开一家小店。”

“那你出来了，不怕小店被人背走啊？”

“背走就背走吧，没多少货的。”

看她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心里忽然“嘎登”了一下：假如我刚才与大家一起乘船过去了，她不就是要单身过河了吗？

我内心油然升起一种自豪情感，仿佛是我把她从一个危险的处境里拉出来似的。

萧伦站在船头把着舵，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一轮嫩红的太阳从绍兴城那边升起来，萧伦的身影像是贴在朝霞中一幅暗褐色的剪纸。

船靠了岸。萧伦把我的自行车也拎上岸。我付了钱，道了谢。心急火燎地准备骑车去厂里。忽然听得娟娟说：“好你个萧伦，大清早地发个短信来，让我空佬佬地来乘一趟船。我的店要真被背走了，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