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一)

2021-11-10  本文已影响0人  微笑的鱼2024花开富贵

    这一年的冬天比任何一年来得更早一些。这个百岁老人香珍,结束了她漫长而煎熬的一生,结束了她半痴半傻的一生。

    那一天,农历十月初一,是民间上坟的日子。这一天,天寒地冻。晚上,铺天盖地的雪花满天飞舞,在这个凌晨,她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悄然离开,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她的一生就像电影般在眼前放映,她看到了禄安,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她听着炕上大儿媳巧巧均匀的呼吸,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想起古代“六十花甲子”的故事,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从前,老人年岁大了去世并不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反而是在办喜事,因为他们是寿终正寝,因为老人们活得岁数太大往往不可避免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位老人香珍却不止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纵然她到80岁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她不记得谁,脑子有些糊涂,而她到底记得多少,别人无从知晓。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心里跟镜子一样明亮……

    香珍,这个与中国共产党同生的百岁老人,她的人生几经风雨,历尽沧桑。

    十年文革的浩劫,让她失去丈夫。她亲眼目睹丈夫被打成右派,胸前挂着牌子游街示众,批的在那个小镇上,留下年幼的四个孩子。积愤成疾,吐血身亡。

    1966年,对于全中国像禄安这样的家庭来说,是黑暗的、灾难的开始。一场浩劫以农村“四清”运动开始……

    在禄安被抓后的一天夜里,香珍曾做过一个梦:“梦见禄安穿着灰大衣,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的长椅子上,四个孩子跪在椅子前痛哭流涕:‘我再也没有爸爸了……’香珍就这样被哭醒了。

    在经历了贴大字报,浩浩荡荡的抄家之后,一次拳打脚踢的深夜提审后,禄安昏迷不醒,被送到当时的县医院。事后几天禄安的好友子辰陪香珍找到当时在医院现场的老工人。老工人指着候诊室的长椅说:“抬进来时就放在这里,很久没有人来抢救……”

    从家走的时候,四肢健全,回到家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躯体,香珍欲哭无泪。只是能怨命运的不公,只能叹自己的生不逢时。那一年,四个儿女,最大的17岁,最小的9岁。

    香珍至今仍然牢牢记得50多年前那个昏暗的下午,在群情激愤的人群当中,在一片片大字报的海洋当中,他所看到的胸前挂着牌子的禄安,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自己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而实际上这些年来他的形象在她心里一直是变化的,从儿时记忆里的“小神仙”,到回乡后彬彬有礼的完小校长,再到眼前大字报里写的这个罪人,她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的禄安,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禄安是好人。

    他们都婚姻是包办的。那一年,河南遭灾,香珍被人贩子卖到山西,禄安的父亲看着这黑瘦的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买下来给禄安当童养媳,自小禄安是十分排斥的,他有些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个河南“小侉子”,更反感这种绑架式的婚姻。禄安虽然没有留过洋,但他却是涉足大半个中国的,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父亲,用他封建式的“家规”禁锢了他,她用包办式的“婚姻”束缚了他,受左右乡邻的拥护,就这样他做了一名乡村校长。

    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了那间在乡下的破旧的小泥房,想起了他们一家人在那昏暗的油灯下所过的最平凡不过的生活,想到了那个在灯下伏案批改作业的禄安,此刻,她宁愿他永远都是呆头呆脑的,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离他是最近的,她的心是踏实的。

    此时此刻,在大字报的海洋中,香珍和禄安遥遥相望,而却始终不敢走上前的这一刻,并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和禄安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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