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治療裡的採集與種植(一)
敘事治療裡的採集與種植(一)
關於採集文化和種植文化
2019年2月的某一天
最近在整理台東的農地,也想像著,以後要種什麼菜。
在台東的沿海部落,現在還有兩種常見取得蔬果青菜的方式。一是採集,一是種植。
採集,其實不只在台東海線部落,現在台灣的高山部落裡都還是維持著這樣的生活方式。這是他們傳了千年,獲得食物來源的重要的方法。
採集,很重要的是,你要擁有在野地裡分辨植物的能力,也要知曉它們大概會長在怎樣的地方。也就是:知道那些是你要的,也知道,你要的在哪裡。
種植,也就是所謂的農業。你要什麼植物,有計劃的開墾土地,撒種,施肥,給予合適的照顧,陽光和水,它常就會給你豐盛的回饋。
這兩種方式,都很好,都很實用。
最近在海上衝浪的時光,心情常好,又比較沒有那麼擔心被淹死,開始容易靈光閃閃,清新乍現。
今天,就在海上想到這兩種方式,採集與種植,是可以成為敘事治療裡建構支線故事的隱喻。
《探索一片原野》
今天,先來說說採集。
採集,是走入一片原野,但不是走入就能摘取,一切得從認識開始。
見到眼前的植物,摸摸葉子,摘起一片,用手指搓揉,聞聞散發的味道,觀察它們的根莖,花與種子,用實際的接觸讓認識發生。
敘事治療對待人們活過的經驗,也像是這樣。一開始是探索,在經驗原野裡不帶成見的先去認識人們所經歷的,看看這裡,再認識那裡,從一點一滴開始。
要能有這樣的碰觸,敘說生命故事是最重要且自然的方式之一。當我們經歷一些事情後,常會想找人說說聊聊,這樣的過程就像是回頭再次走進活過的經驗裡,透過再次敘說來梳理自己、認識自己。
《知曉自己要的》
關於採集,認識,是第一步,接下來得要讓「自己要的」,成為焦點。
隨著探索的行動,會認識越來越多的植物,這時我們就會知道在這片原野裡有哪些是我們要的,又有哪些是我們不要的。對採集人來說,知道什麼是「自己要的」十分重要,如此,才能把有限的專注力放在要的植物上。
「原來這片野地裡有許多的山茼蒿和野莧菜」,這會成為採集人對這片土地的記憶方式。
「用自己要的」來記憶一片土地,多美好的方式。我們可不可以也這樣,用「自己要的」來記得自己?
「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孩子,我真是個失敗的母親…」
這句話裡,說著這個母親用「自己不要的」方式來記憶自己當母親的樣子。
和這樣的母親對話,如果我們不只是停在這裡,而去訪問她:「這樣對待孩子如果是妳不想要的,那妳會說在親子關係裡,妳想要的是什麼?」
若能走向這裡,會不會出現不同且深具探索價值的另一種敘說。
人們想要的,是敘事治療裡「獨特結果」的概念,這是走向「不同於問題故事版本」、「偏好故事版本」的重要入口。
因為對這部分(人們想要)的關注,所以敘事治療在對話時常會這樣訪問當事人:
「在這段經驗裡,你渴望的是什麼?」
「在這段經歷裡,你不想放棄的是什麼?」
「在這段經歷裡,對你真正重要的是什麼?這代表什麼才是你想要的生活方式?」
所以敘事治療的對話者,常像是敏銳且勤勞的採集者,會十分專注地凝視人們「真心想要的」。
《專注的採集》
當我們可以辨識什麼是「自己要的」,就有了焦點,於是可以更專注地採集這些「自己要的」,把它放在一起。這樣專注的採著,我們才會開始有「一籃、兩籃」自己要的生命圖像與記憶。
例如,在敘事的對話中,我們會這樣訪問當事人
「你剛剛說『會這麼堅持就是希望自己能活得自由』,還有哪些時刻,過去還有哪些畫面,你是活在這裡,是用『堅持』讓自已『活得自由』的故事?」(專注採集「活得自由」的情節)
「妳說『渴望能給孩子一個溫暖的回憶』,這樣的渴望,是從哪裡來的?妳會想到自己的哪一段經驗呢?」(同樣的,專注採集當事人「想要的」情節)
若人受困常是因為人們活在「自己不想要」的故事裡,那麼有一條脫困的道路就是要找到「自己想要怎麼活」的新方向。
人們活過的經驗,總是比已說出口的、覺知到的還多很多。若我們理解自己的方式是「充滿問題論述的」,只說著「我們不要這樣活」的情節與記憶,那麼,我們要知曉這些只是我們經驗原野裡的一部分,一定還有許多還未被說出口的、未曾被探索的部分,那裡有人們真正想要的聲音與故事,是更值得探索與認識的。
學習採集人的手法,再次走回經驗原野,用不同的眼光重新審視,不再只看見問題,只看見那些自己不要的,而是專注聆聽自己要的聲音,包括渴望、重視的價值、想要的生活,讓這些內心的重要話語能夠現身,重新參與自己的生活。
從 探索認識->知曉想要的->專注的多摘採自己想要的,這是採集人的做法。如此,「我們要的」就能從零星到集成整籃,想要的生命就從散亂到豐厚了。
這就是我一開始說的:採集,可以成為敘事治療裡建構支線故事的隱喻。
這篇文章,今天先寫到這裡。下次再來談談關於「敘事治療與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