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坊间旧忆——三义和铁铺
要说西外市场里最热闹的莫过于那间铁匠铺了,一天到晚是烟尘滚滚火光熊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三义和铁铺”’的字号就写在百岁家西侧的山墙上,黑色的艺术体字写得非常美而且还是繁体字,尤其是那个铁字比划真多写起来一定非常的难。虽然“三义和铁铺”五六年后就不复存在了,可写在山墙那几个黑色大字直到西外大街拆迁时字体仍然清晰可辨。
铁匠铺和市场粮店的后门斜对个,屋门口搭着一座遮阳用的大凉棚,四根立柱埋在地里加上四根小木杆东南西北的一绑再弄一张柳条编的拍子往上一扣用细铁丝一拧,天地通彻,齐活!凉棚下则有一盘外砌青砖内有耐火砖砌成的小烘炉,地面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制风箱,傍边的一个大木墩上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大铁砧子,估计少说也得有一千斤看样子,看样子这个铁砧子是有些年头了估计是老王家的传家宝。一个盛满凉水的大瓦缸,一张非常结实旧木案子上摆放着大小铁锤、剁子、铁冲子、大小不一样式不一样的铁钳子,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圆铁棒和半成品墙脚处堆着不少烟煤,铁匠铺吗?最不能缺的就是铁与烟煤。
一看“三义和”铁匠铺的字号就知道是几个人合伙开的买卖,掌柜的姓王一位手艺精湛身量不高非常精壮的汉子胳臂上肌肉凸起手劲很大,也是“三义和铁铺”的股东之一。铁匠铺里只有王师傅和小名叫“虎子”的徒弟,二人一天到晚都在烟熏火燎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度过的。王掌柜身穿一件旧圆领汗沓儿也早就被汗水浸透了,胸前挂着一件布围裙,一手用铁钳紧紧地挟着烧得红透了的物件,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平头锤在烧红的工件上敲敲打打。虎子光着脊梁浑身是汗胸前也系着一条看不出色的围裙,双手紧握一柄大铁锤双眼紧盯着师傅手中那柄小平头锤,火星飞溅中师徒两个趁着铁块烧红烧透之时如流星赶月一般紧张的忙碌着。师父手持的小锤头指向哪里他就或轻或重的抡锤砸向哪里,小铁锤砸在工件上的声音清脆也透露出重要的指示信息。小平锤在起落中也代表着语言,也不是一般的敲打而是师徒俩个人隔空时一种心灵的沟通。
余热未退尚未打成的工件又被放烘炉的炭火中,稍微地用煤块将其掩盖。虎子则迅速的走到风箱前坐在板凳上悠然自得的拉起来风箱,在他前仰后合的轻松地拉动中,在大风箱有节奏的呼哒哒、呼哒哒的声响中,烘炉中煤炭的火苗忽而气焰猛烈高涨,忽而弱小平静温柔。虎子也可以从紧张劳作中轻松地休息一会。王掌柜用铁钳把烧透了的工件拿出来放在铁砧子上,虎子停止了拉风箱也手持大锤站在旁边,王掌柜用小锤在工件上敲打一下大锤随后跟上师徒俩大锤小锤一通狂风暴雨般的敲打,铁片不断的变化我一看打得是什么呀?弯弯的像月牙儿还拖着一条小尾巴,我还在纳闷中工件又被放回到了烘炉的煤炭中。
虎子又坐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依然拉着风箱,也就是一二分钟的时间王掌柜又把烧红的工件拿了出来,这次虎子并没有上前来抡大锤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王掌柜熟练的用小铁锤压住一头另一头用钳子一卷,一把京式镰刀就出现在我的眼前,神了,真的神了,就像变魔术一样神。王掌柜继续用小平锤轻轻地敲打着镰刀的平面力道却小了许多,一声“滋啦”宣告了一把镰刀打造成功。
铁匠铺打造的工件以农具为主,主要是来自供销合作社的订货,也接受客户的零活,盖房用的铁把锔、还有菜刀、铁铲子等。没几年公私合营了,三义和铁铺的师徒二人连同所有打铁的家伙什儿全部合营到了锻造厂。八根木棍一个柳条拍子的木棚子留下了、搬不走的大铁砧子也留了下来,一同被留下来的还有王掌柜的不动产——那盘曾经青烟缭绕火光冲天的小烘炉。
自打三义和铁铺公私合营后胡同里彻底没有了那熟悉的叮叮当当地打铁声,没有了那缕缕升腾的青烟,也闻不到烟煤燃烧时的气味,夜晚更看不到那盘火光熊熊的小烘炉。每每路过这里时看到那盘冷冷清清小烘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又说不清楚着实是别扭了好几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强烈的震感也波及到北京,许多人开始在院子里的空闲处盖大小不一的防震棚。王师傅用那盘烘炉拆下来的青砖又找了一些砖头作了地基,东拼西凑盖起了一间简陋木板小平房。屋门口外那个铁锈厚重的大铁砧子依旧稳踞于木墩之上,证明这里曾经有一座铁匠铺——三义和铁铺。
甲午年七月初二
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