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旧水缸

我们家有一口古旧的土陶水缸，从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如今我已近知天命之年，那口水缸还在那里，除了偶尔停水的时候用来装水，平时几乎没有用过。儿子好奇地问我，这口水缸和现在的家具格格不入，为什么不扔掉呢？于是我把当年父亲讲给我听的故事又讲给了我的孩子听。

  那还是在旧社会，我的爷爷为了养育父亲和父亲的五个弟弟妹妹，每天挑着担子，翻过两重山，走几十里的路去集镇挑水缸四处贩卖。有一次爷爷挑着水缸爬到半山，在一陡坡处遇到两个土匪，“这是我们的地盘，把你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我们就让你过去！”土匪恶狠狠地说着，拿出匕首要挟爷爷。爷爷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怎么舍得拱手让给土匪？“我没钱！”爷爷想逃走，却又还舍不得扔下肩上的担子。两个土匪见状就冲上前，一人抓住扁担的一头，要抢爷爷身上的钱。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爷爷突然大吼一声，两手抓着扁担在原地转了几圈，硬是把两个土匪给拖着转动起来。爷爷借惯性的作用把土匪甩倒在地上，爷爷随即从山坡上一路滚下去，土匪也不敢再追了。

    父亲长大成人后，做为家中的长子，他深深体会到爷爷的艰辛，父亲继承了爷爷的吃苦耐劳，担当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后来父亲去了部队当兵，从部队复原以后，父亲娶了母亲，那时父亲家里依然很穷，还有五个孩子还未成人，爷爷依然还在为生活奔波，所以父亲的婚礼很简陋，好在通情达理的母亲能理解。那天，爷爷郑重其事地送了他们一口土陶水缸，也就是那口在我们家放了几十年的水缸。婚后，母亲曾用这口水缸做酸白菜吃，母亲做的酸白菜酸脆清爽，父亲最爱吃母亲做的菜。父亲很爱惜那口水缸，即使是后来水缸没怎么用了，也总是给它擦得干干净净，水缸内壁光滑锃亮，能照出人影，我还记得小时候趴在水缸口对着缸子里大声说话甚至唱歌的情景，我总觉得它还替我收藏着童年的快乐。父亲常常和我们说起爷爷斗土匪的故事，他交代我们，这个水缸一定要世世代代传下去。它不值钱，却很贵重，因为水缸承载着父辈的爱和责任。爷爷虽然不在了，但爷爷的爱要延续下去。

    诚如父亲能读懂爷爷，我也能读懂父亲。这其实就是家风的传承。家风又称门风，指的是家庭世代相传的风尚，而我们家的家风就是家庭成员之间彼此关爱，互相理解，和睦相处，这都是家风的体现。爷爷奶奶早逝，父亲对母亲的父母特别孝顺，我还记得外公外婆在我们家居住的那些日子，外公病了一段时间，父亲给外公洗澡，喂饭，背上背下，没有一句怨言。外婆常常感慨这个女婿比儿子还要好。而到了我这一辈，我和公婆一起住了几十年都没有红过脸，这和母亲常常教诲我要孝顺公婆有关，也和我自身对家风的认同有关。去年我们获得了文明家庭的殊荣，我把奖状送给了我的儿子，我想这样的耳濡目染比说教强百倍。有人曾说看一个孩子的举止，就能看出其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一个家，父母是根，孩子是枝叶，什么样的父母，就开什么样的花，散什么样的叶。让我欣慰的是，我在孩子身上看到了家风的传承。

    “有家的地方就有家风，而家风相连，成民风；民风相融，汇国风。”优秀的家风让家兴盛，也让国兴盛。我们家的水缸必然代代相传，我相信，在中国，在每一个家庭，都有清风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