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侦探22
等待井茶
他们去往西川区,陈一飞的家。一路上是陈一飞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不紧不慢的森海大道,颓废,老旧的厂房。然后车拐进了张家咀街道。他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离开不久,街上的情景一点没变。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这几天经历的有点多。
王懿扭了扭腰,说,“我……我想上厕所……”
“快到了。”陈一飞说。
“我憋不住了……”
陈一飞拍拍驾驶座后背,说,“师傅,快点。”
“哎,忍住啊。”
“我……”王懿刚开口就没声了,一股热腾腾的尿骚味儿迅速弥漫在车中。
司机急了,“哎,你说你!你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啊,你早说我就停车了啊,下去下去,就到这!”
陈一飞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给司机,说,“对不住了,前面300米就是派初锁,麻烦再送一段。”
司机拿了钱,继续向前开去,嘴里嘀嘀咕咕。
车上了一个坡,就到了派初锁外,司机说,“我给你们送进去吧。”
“不了,就这。”陈一飞说着拉开车门,抓住王懿的领子往外拖。司机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陈一飞和司机对视,司机马上打方向盘掉头离开。
尿液还在顺着王懿的裤子朝下滴,微微冒着热气。
陈一飞推了王懿一把,绕开派初锁,说,“继续往前走。”
天已经黑了下来,飘着雨雾,向二人的身上浸染,湿漉漉的,不留一丝缝隙。陈一飞打了个哆嗦,像是感冒了。
他们走了七八分钟,到了山脚那片旧民居,继续要往山脚走。王懿突然抗拒,不肯走。陈一飞说,“伙计,我家在那儿,等下你给你哥打电话,叫他明天中午过来换人。你在想什么,我要灭口早在酒吧打死你了,留着你是要换我儿子。”王懿脑子这才搭上线,继续慢吞吞走。
离家50米远时,陈一飞停下脚步,借着邻居家的灯光,他看到自己的房子已经被泥石流冲垮了,只剩下西面半堵墙,那盆仙人掌趴进了泥里面。家具什么的都被泥推开,像玩具积木一样散落。
陈一飞冲天苦笑一声,“天意,天意……”
王懿面无表情地说,“这里可以小便吧。”
“妈的,还没尿完啊你!”陈一飞本想踢他一脚,忍住了,说,“尿吧,看见那盆仙人掌没,就对那尿。”
王懿的尿在出酒吧前就憋着了。当时杀手准备去上厕所,完了换他,不料陈一飞杀了来。王懿对着仙人掌的喷扑哧扑哧尿了好一会儿,像水壶破了,然后抖了抖,塞回去。他拿出手机,说,“现在打吗?”
“等等。”陈一飞想了想,朝身后不远处的一栋5层老筒子楼看去,距离它不远有一座废弃的祠堂。他点了一支烟,说,“你打吧,就在这,就说你和我在一起,然后把电话给我。”
王懿拨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迫切,陈一飞都能听见。王懿说,“哥,是我,我很好,嗯……是的,和他在一起……”说到这,陈一飞挥手夺过电话,往后退两步,掏出手枪,对准王懿。这通电话已经让王懿的精神缓过来一些,陈一飞必须提防对方有别的想法。
电话里的黑子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语调,“不愧是陈井关,真有一手。熊老三被你干掉了是吧?”
“他叫熊老三啊,他打死的那个人叫郑国实,一命还一命,不冤。不过我要是一枪打死你这小表弟,可就冤了。”
黑子冷笑一声,“说吧,时间,地点。”
“给我儿子接电话。”
“来,和你爹地说两句,可别说我欺负你了,嘿嘿。”黑子笑道。
电话里传来陈一飞儿子的声音,“爸……我……我没事,你什么时候……”
黑子拿走了电话,学陈一飞儿子的腔调,“爸比,什么时候啊?”
“明天中午12点,西川区。”
“不是在你家吧,陈井关?”黑子笑道,“真会找地方,那就说定了。”
陈一飞将手机丢地上,一脚踩烂,对王懿说,“走,我们今晚去那过夜。”他指指200米外的那座祠堂。
现在,陈一飞绑架了王懿,井方可以正式通缉他,通过手机追踪到他的方位。所以陈一飞不能携带手机。然后,陈一飞在屋子的“废墟”中找到一根绳子,在王懿的协助下,把他的双手绑了。王懿虽然配合,但没有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因为对方是他的杀子仇人,他已经懒得反抗了,听命运的摆布,就是听陈一飞的摆布,并且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吗?
祠堂的位置很好,背靠缓坡,坡下有片枞树林,泥石流对它毫无影响。而且它两侧都有排水沟,连通着去街上的沟渠,雨水也奈它不何。据说祠堂建于民国初年,主人是附近的一个何姓地主家族。后来他家遭遇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反右,文革,彻底败落了。
祠堂历经几度修葺,由石砖砌成,顶上挂了琉璃和斗拱。正面大门高有3米,两扇大木门半敞着,叩门的铜环早已不见踪迹,门面红漆剥落殆尽,像一个晚年凄惨的老窑姐儿。门槛足有20公分高,陈一飞小时候不止一次被绊倒。
祠堂里弥漫着泥浆一般浓郁的霉味。里头除了几个孤寂的石头神像和棉被般稠密的破蜘蛛网,几乎什么也不剩。除了四根粗壮的支柱和顶上的大梁,其它木材不是被虫蛀,就是被老鼠咬,只剩下零散的部件和木头渣子。祠堂正前的案台本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已被晚辈们带走,缺半条腿歪倒的桌下只剩几块香炉的碎瓷片。身处这座祠堂中,你会略微察觉到几个时代更迭的沧桑。如果不是闹鬼的传闻,这里还会更破败,小孩没有大人怕,破坏力也有限。
看见黑暗阴森的祠堂,王懿停住,说,“不是睡这儿吧?”
“就是这儿,你不要有脾气,我也不愿睡这儿。以后你要睡不着了,就想想今晚吧。”说着陈一飞把他向左推了一把,“和你玩笑,这边。”
祠堂左边还有一小房,盖了已有五载,材料是泥砖。共两间屋,没有独立厨房。那里本是后山守林人的,后来一直闲弃着,直到被那个瞎眼的算命老头占了。他忽然想起老头儿给他算的命:“报应终还有,邪求不易寻”,真神。
他们向那间房子走去。盲人的屋子晚上漆黑,陈一飞敲门,没人回应,他又喊道:“孙大爷,是我,一飞!”还是没回应。他扭头看看王懿,说,“被你说中了,走吧。”
二人又回到祠堂门口,向内走去,陈一飞说,“门槛很高,慢着。”王懿刚听到提醒就被绊倒了,亲了一口几乎是泥土的地面。
进了祠堂。陈一飞用打火机照明,试图找出一块干净点的地方。最后,他把案桌的三只腿蹬断,横过来。两个人躺在上面,上半身垫着,屁股以下在地上。
“就这样吧。”说罢陈一飞搀着双手捆住的王懿躺下,自己也踏踏实实地躺下。
王懿这时希望陈一飞能为他松一下绳子,但知道那不可能,他也知道那把92手枪在陈一飞腰上,不过自己并没有非分之想。陈一飞点上一支烟,在火光中看了一眼王懿,似乎感应到了对方的念头,抽出手枪,卸下弹夹,把弹夹放进暗袋。那只左轮手枪则一直抓在右侧口袋中。
“点一根?”陈一飞说。王懿在黑暗中点头。二人贪婪地吸烟,微弱的光亮交相闪烁。
“在死之前,我向你道歉,这样,在死前那一刻我心里会好受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懿,你现在相信我的诚恳吧?”陈一飞在黑暗中声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王懿轻轻地“嗯”,陈一飞不知道他是表态还是在表示“我听着呢”,又说道,“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不是要让你原谅我,但你也知道,那是一场意外。”
“如果我说接受,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快死了,遭了报应了,就原谅你吧。”王懿抽了一口烟,亮光中的脸正对着陈一飞,眼睛睁得像夜里的猫,“陈井关,我不接受。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陈一飞半晌没说话,连叹气都忍住了,抽完最后一口烟,弹去门外,说,“睡吧……”
王懿恨身边这个男人,恨不能亲手一枪崩了他,不过已经没必要了,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仇人也快死了,仇人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陈一飞醒来时天已微亮,估计接近6点。王懿还在打鼾。他用脚推了推,王懿惊醒,发现自己双手被捆,睡在一个破祠堂中,一阵惊慌,搞清楚情况后,又侧身睡去。
陈一飞点了晨起第一支烟,走出祠堂,朝“家”望去。从这个角度看,那半堵墙还站着,看起来不那么惨。真不敢相信,住了30多年的地方,说没就没……如果他不出去,这房子可能还能保住吧,又或者,他被墙砸死,泥再为他捂起一个坟堆。
98年他们家也遭遇了接连数天的暴雨,好在那时水土保持得还不差,泥石流并不严重。后来陈一飞父亲在屋后的坡侧又挖出一道2米宽的排导渠。陈一飞想起,自己这些年一次也没疏通过,那里早就淤积了泥沙,失去了功效。如果在雨季前把堵塞的排导渠疏通了,说不定也能保住房子,不过,留给谁住呢?
外面凉气袭人,但天上的云已经散了,估计今天不会再下雨。陈一飞正发呆,远远见到500米外的街道口连着开进3辆车,第一辆是SUV,后面两辆是面包车。他们贴的很近,速度一致。陈一飞走去家门口眺望,那三辆车也开近了一些,他看到后面两辆白色面包车顶有井灯。他知道井茶一定会来,但是没料到这么早,还好他醒的更早。陈一飞掉头回到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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