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放过的牛和后来读过的书
我出生在一个鸡鸣三县的小小山村,祖辈以务农为生,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有走出过大山。
等我稍长,干农活不顶一个人用,就和同龄孩童一样,走进了村上的学校。
那时,农村的一切及其匮乏。不,不仅仅是,还有一个原因,父亲去过学校短暂的几年,母亲压根没进过学校的门。
挖破裤裆,再也找不到任何字纸,除了几本揉得象麦草一样的课本。
家里是这样,学校有没有,不知道。
不上学的时间里,都是赶着那头老牛,满山跑。
跑累了,躺在山坡上,感到很孤独,很寂寞,心里空空荡荡。
莫言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演讲时,说到放牛的感受:望着天上懒洋洋地飘动着的白云,脑海里便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幻想。
他幻想的是,能有一个狐狸变成美女,做伴放牛。
难怪日后成为大大大作家,原来他从小就天马行空,并且想象得那么生动,那么鲜活。
有美女相伴,是美好的。包括我,也愿意。
但,我没敢往高处望, 想象力也太特么低能。
云自云,天自天。
只是望着不远处的山梁梁,使劲地想,山那边,是什么东东。
可怕的是,一直想,一直想,始终没想出个结果。
向老母亲求教。她说,她也不知道,好好念书,自己出去看,书念不成,就捣牛后半截。
记得有一天,现在想来,那一天,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
老师手中掌着一本红皮书在读,悄悄凑上前一瞅,是《百家姓》。心想,那本《百家姓》一定很耐看。当时,就产生一个伟大的想法,等有钱了,一定要看《百家姓》一样的好书。
小学时教我的是堂哥,《百家姓》就是他在看。自此以后,那本红皮书再也没有见过,也没敢向堂哥打听。他大概不会想到,我曾窥探过他那本书。值得庆幸的是,在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渴求的种子。
从那时起,我爱上了读书。
后来到乡里的中学读书,只要一见那个同学有书,一定借来一睹为快,因此常看一些同学的眼色。自己也想尽一切办法,省吃俭用去买书,买的有些书到现在还在老家那间屋子,已经发黄发霉,老父亲一直没扔。读着读着,有了写作的冲动,偶尔,卑微的名字在一些报刊上也露露脸。
等到再后来,去外地求学的几年,更是如饥似渴,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作品尽可能去读。只可惜,生性愚笨,啃过的那些书,到现在连一个字都不记得。
毕业后,回老家在农村中学站讲台,课余时间,继续坚持读读写写,也写一些自己所谓的文字。
也由此,有幸离开了那所学校,作了一个刀笔小吏。面对一个全新的行业、未知的领域,需要及时补充知识,于是经济、政治等杂七杂八的书籍,又摆上案头。
就是这些书,指引着我,跨过了一个又一个码字难关,走过了十几个春夏又秋冬,一口气,过了不惑之年。
眨眼间,岗位几经调整,工作地随之变化,但阅读已经融入生命,成为一种工作习惯、一种生活方式。
工作间隙,会在书中遨游,摊开一本书,读到精彩处,吟之诵之,让平淡的公务生涯增添几分雅致;夜深人静时,伴着家人的鼾声,穿越时空,与大师对话,对人生多了一点理解。
回想走过的路,是书香伴我成长。每一篇文章的产生,都是阅读的积淀;每一次人生的转折,都是与阅读有关。
网上曾盛传张泉灵写给儿子的信。她写道:书里藏着别人的世界,你读懂了,你的世界就拓展了。
没错,打开一本书,就是打开了一扇门。
这会,这座城市万家灯火,精彩的夜生活开始上演。坐在异乡的小屋一角,我思绪万千。
曾有人问我,你一直坚持读书,顶用吗?
确认过眼神,他的意思,我,懂,得。
得失无从说起,也没必要去谈,人生的失败感让我已经麻木得要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
勤奋补不了笨拙,努力赶不上先天不足,成功的喜悦只在黄粱美梦里出现过,与成长,还隔着万重山,隔着太平洋。
同样是放牛。
莫言练就了魔术般的想象力、表现力,作品中充满奇妙的场景切换和时空颠倒,以独特的空间形式,成就了高密东北乡的文学地图。
我的思维停留在现实的地平线上,表现乏力,每腾挪一下,就感到排山倒海的压力,至今,还没彻底走出那山、那水、那牛的小天地、小格局 。
他把放牛当阅读,读懂了世界。我仅仅是放牛,世界那么小。
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当然,肯定,肯定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止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丝毫可比性,我只是借以自责。
曾在清明上坟时,面对先祖忏悔过,鄙能力有限,水平不高,难成大器,在天之灵似乎冥冥之中谅解了蠢得象猪的我。
最想说的是,
毕竟,在阅读中一点点反思,在阅读中一步步挪动。
还想说的是,
从大山一路走来,我始终是个漂泊者。
漂泊中与书为伴,凉薄的寒冬里泛起热意一丝,淡化寂寞些许。
青春不再,但路还很长。不管怎样,书籍仍然摆渡着最惨淡的人生,阅读依然是最高贵的部分。
张泉灵的信里还说:长大的最好方法是阅读。
进入下半场,长不大也罢,只要坚守就行。
当个移山的愚公吧,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让我的孩子,站在我肩上,接着读,接着长,接着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