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核桃飘香时
老家门前种着一颗核桃树,核桃树在院子里有很多年头,它见证了岁月的每一个脚步。无论暑热严寒、风霜雨晴,它像一个心态平和的老年人,笑看着世间百态。
它没有白杨树那么挺拔,但枝干虬劲有力,粗细分明,错落有致;它没有梨树的妖娆,但伟岸适度,不矫揉造作。春天,树枝在漫长的冬眠中醒来,长出嫩绿的叶和一簇簇细密的像毛毛虫样的花。一串一嘟噜的,有着一种不张扬的朴实美。
每到农历七月中旬的时刻,苞蕾慢慢长成了核桃,翠绿的核桃似一颗颗大大的弹珠挂满枝头,煞是好看。有些核桃等不及,包裹着的绿皮逐渐变黑,风雨一打,掉到院子地上,四处滚动。
先生说,这是北方的薄皮核桃,是全国最好的品种之一。我对此笑笑,不是不喜欢,总觉得这硬硬的玩意儿剥起来麻烦,锤砸弄上好一会儿,才能见到果仁。
先生好似明白我的心意,走到树底下,踮起脚尖,摘了一颗核桃,欣喜地对我说:“让你尝尝新鲜核桃的美味。”先生把核桃放在台面上,顺手拿起旁边的磨刀石,用力往下一砸。核桃的绿色汁液像一朵花四处溅开来,这种汁液弄到手上很难洗下来,手指腹会变黑。
核桃被砸扁,露出乳白色的外壳和嫩白的核桃仁。果仁镶嵌在壳里太结实,还不能立马取出来。先生补了几刀,整个核桃支离破碎,拨掉两层外壳和果仁上的一层苦涩的皮,然后把细细碎碎的核桃仁交给我。
整个“工序”大概花了四五分钟,先生的双手手指全染上了绿色,洗也没洗掉。我享受着先生的劳动成果,慢慢地嚼着,听着吱吱的酥脆声,新鲜的核桃仁香甜不油腻,淡淡的清香爬上味蕾,神经里的细胞不禁为之雀跃,内心不由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薄皮核桃果然名副其实,它不仅营养价值高,还承载着生活中的细微美好,承载着一份爱和真情,传承着一种核桃文化,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
先生饶有兴趣地讲,在古代,文玩核桃的收藏是高贵的象征,它兴起于汉朝,流行于唐朝,在清朝的时候达到顶峰。核桃个小,方便携带,而且随时可以把玩。随着时间的推移,核桃的颜色出现变化,深红而且通透亮泽。
清朝乾隆皇帝不仅是把玩核桃的高手,还是鉴赏核桃的专家,八旗子弟以玩核桃为潮流。在北京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贝勒手里三样宝,扳指核桃笼中鸟。”故宫博物馆中还收藏着各种文玩核桃,写着“某某贝勒亲送......”“某某亲王亲送......”
文玩核桃的选择是非常讲究的,并不是每个核桃都符合标准。它要求每对核桃的文理相似、大小一致、重量相当。最好有一定的形状,如官帽,如狮子头。有些核桃要把玩十来年,带着玩家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呈现出一种灵气,掌上旋日月,时光欲倒流。
我惊讶于不起眼的核桃居然有这么多故事和讲究,暗哑的表面蕴藏着深厚的灵性,忽地想起小时候学到的明朝文学家魏学洢创作的一篇《核舟记》中的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约莫两厘米长的核桃,恁是被他雕出了苏轼《后赤壁赋》中的故事。船身细节精巧细微、轩窗敞篷面面俱到、人物肖像动作可谓技艺惊为天人、还刻着几十个字。通计一舟,为人五,为窗八,为箬篷,为楫,为炉,为壶,为手卷,为念珠各一。对联题名并篆文,为字共三十有四。
文中的核舟早已没了痕迹,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台湾故宫博物院镇馆之宝——清乾隆二年陈祖章所雕橄榄核舟,便是后人对魏学洢文中高超技巧人物的致敬。那细小的精美雕刻,观赏过之人无不静伫流连、叹为观止。
又一个熟透了的核桃“咚”地一声滚落到我的面前,拾起来,剥掉已经腐烂黑色的皮,米白的壳依然完好,散发出清香......
我是嫣然,红尘里驰骋,寻世外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