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的孤独
忙活了一上午偶尔看了眼微信里的研究生同学群,被同学的讣告震惊了。胖子走了,突然就走了。
同学里没人叫他的大名。因为他长得胖,所以叫他胖子;因为他在宿舍排第八,所以也叫老八。
跟胖子是研究生同学,并且在同一个教研室。胖子入学后他的导师去了国外,他就由我们导师来指导课题。所以,我们算是亲同学。两年半的读研时间虽不算长,但是因为在学业之外,我们同属一群吃饭观、旅行观、娱乐观,三观一致的人,所以有一群死党感情深厚,胖子是我们这群死党中的骨干。
有一次大家临时决定骑车子去南郊的跳水馆游泳,但又不太确定具体路线。还没有手机导航的年代,经验就显得特别珍贵。胖子自告奋勇说他来领路,出了校门胖子一路向东。在即将经过第二个十字路口时,比较有方向感的老三终于忍不住了:“你咋还往东?” 只见胖子停下车用脚踩着地,有点羞涩地回头眨了下眼睛,说:“我只记得从我们所咋到跳水馆,从学校这边不知道……” 胖子读研之前在6XX所工作过两年,他这是先得“回零”。众人嗨了一声,齐刷刷掉转车头。胖子也就很好脾气地跟在后面,低调谦逊。
还有一次晚上十点多了,有人临时起意说去城里鼓楼街吃烧烤,立时影从云集。我是校子弟,家离宿舍很近,且在从宿舍出院门的必经之路上。大家经过我家楼下时都默契地安静。这时胖子突然睁大他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坏笑故意提高嗓门冲楼上我家的位置喊了一声:“马麻,我们出去了!”众人一阵拳打脚踢,连拖带拽把他拉出院门。兴尽回程,远远的还没到我家楼下,几个兄弟左右驾着膀子、捂着嘴,一路护送他直到宿舍。
教研室组织春游,胖子去了我没去。去春游的一个W兄弟在一个出门转弯处,不留神被突然窜出的一条狗咬伤了。胖子在后来一次吃饭时绘声绘色给我们描述这个过程。我想起来了,就随口问道:“W同学不是会跆拳道么,咋还会被狗咬伤?”胖子停住讲述,略顿一下后一脸无辜地说:“那狗又不会……”
有回教研室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坐火车去广东出差,旅途较长百无聊赖。一个博士师姐声称自己会看手相,于是一群理工科专业的研究生聚拢在一起翻着手心。等胖子的手相被看过,师姐什么事业线、感情线的诌了一堆。胖子低头看着手心沉吟片刻,问道:“有没有体重线?”还不忘抬头瞟了我一眼说:“你不看看么?”
为了减肥,胖子绝不在宿舍放零食。有段时间更是不吃晚饭还去踢球跑步。这样的结果,等他回到宿舍眼睛都绿了。看见任何同学零食都不留活口,不吃光根本停不下来,尤以同屋小六最是池鱼。时间稍长,大家也都自觉戒了在宿舍备有零食的坏习惯。
恰逢狮子座流星雨,同学们纷纷拿着草席到楼顶天台围坐观看。大家新学到一种许愿灵验的方式,在许愿的同时用手插进口袋,于是乎同学们严谨地许起愿来。身上衣服没有口袋的,还认真地借用别人的口袋。我们女生几乎都许愿风华绝代,胖子说绝代不好,貌美如花就行了。于是我们重新许。那年的流星雨好像属于暴雨级别,过了好久天上还是一道道陨星划过。大家都不知道还有啥愿望没进口袋。胖子提醒道:“手机单向收费你们许了没?” 对对,单向收费。可以说,就这个水平的话,当年在天台的好多愿望都实现了。只是他许愿健康长寿时,手肯定没在口袋里放好。
有个五一假期,我们几个同学结伴去青海玩儿,其中有胖子。学生出行,必然是穷游,交通尽量简单便宜,东西只带必需品。从西宁到鸟岛,一路摇摇晃晃九个小时,车还坏在了刚察。在青海湖边住毡房,夜晚藏民放牧的羊群霹雳扑棱往毡房上撞。学习藏民磕长头时没经验,磨坏了挂在衣领前的墨镜。在地质公园坐吉普车,急转弯刹住车发现半个车轮已出了悬崖边。禁捕的鳇鱼端进帐篷,不到一分钟就只剩骨头了。在清澈的黄河边让阿訇宰的羊,就着青稞酒醉了满天星星。在塔尔寺,胖子询问喇嘛能否供上自己从西安远道带来的供果,得到允许后,他从包里掏出三个苹果,恭恭敬敬放在宗喀巴像前。胖子是居士。
胖子说,老友如老狗,熟稔而忠实。胖子的微信名是“两百年的孤独”。我们少了一位忠实的老友,天上多了两百年的孤独。
往生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