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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游龙 第一章

2018-08-05  本文已影响341人  若牙
霜月步莲宫,棠叶漫山红。

第一章 于老四

大唐贞元十四年,是戊寅年。

要论阴阳五行,天干之戊属阳之土,地支之寅属阳之木,是木克土相克,纳音五行城头土。这城头土,行事阴阳颠倒,多有事成反败之虞。不好变好,好变不好,多见在阴错阳差下,诸事多忧。而这一年,对老四来说,实在是不太吉利。

老四当然不叫老四,他有名字,姓于名季友,是新任襄州刺史于頔的第四子。只是当所有人都叫他老四时,他便成了老四,不仅是因他排行老四,还因为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早点死,最好自生自灭。

而到了如今气若游丝真要死的时候,更是没有人会为他流一滴眼泪,除了绣娘。

绣娘是他娘二月里新收的丫鬟,虽相伴时日不长,主仆间却一见如故。

为何能一见如故呢?只因二人同病相怜。

老四的娘是贱婢出身,他爹一次酒后乱性后便有了身孕,随便给了个小妾名份用于安身,没想到却生出老四这个傻子,半点好处也没有。

他娘不仅被大房二房三房的主母厌弃,平日里仍要做些粗重活计,跟下人并无两样,甚至活得还不如丫鬟绣娘。

绣娘生得清丽脱俗,是他爹从一落魄的官家妇人手里强行买来的,他爹心疼得紧,想着哪天要纳入房内做妾的。但时逢举家刚刚迁入襄阳司空府邸,事多繁杂,他怕其他几位主母嫌恶,思前想后只能找了个丫鬟的名头先安置在这里。老四的娘见着绣娘就跟见了当年的自己一般,拉起小手紧紧捂着,家长里短嘘寒问暖,两个月不到已然熟络得跟亲生姐妹一般。

到了三月里微黄的芸薹开得正盛,风信子带着柳絮漫山遍野地飘,依照主家的吩咐,绣娘陪着他娘去神龙岩的白水寺进香。老四的祖上是鲜卑人,尤其注重礼佛,主家便给每房都派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细细嘱咐了须得孝敬佛祖的。

他娘本来就心善,见白水寺前有一小道士陪着一瘸腿的老道在变卖几样破落行李,显然是潦倒窘迫之人。老道病恹恹气若游丝,小道大约六七岁年纪,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就是盯着绣娘随身带着的食盒直咽口水。他娘看着心疼,嘱咐绣娘把食盒全给了他。小道士接过来就一阵狼吞虎咽,粗手粗脚把老道也给喂饱了,回过头才对主仆二人低头称谢,随即回赠了一道符,称是阿输迦七宝木符,据称此符自西域流传而来,有逆转运程之莫大法力。

他娘也没放在心上,嘱咐绣娘接了木符便进了白水寺,焚了香拜了佛一摸衣襟,顿时心里一沉,暗道:坏了!身上的那十两银子香油钱,如今竟然不翼而飞!

绣娘帮着细细一回想,才想到那小道士虽生得眉清目秀,眼神却古怪得很,手里倒是麻利,暗道莫不是一个不留神,那包银子竟是被这小贼给摸了去了?此时懊恼也是白费,主仆二人进了香却没捐香油,不免被这白水寺里的主持一番嘲讽,这丑事被三娘告发,他爹一向礼佛虔诚,为此气得把饭桌都给掀了去,随后罚他娘在佛堂里抄写佛经百遍,他娘哭哭啼啼便进了佛堂。等绣娘去送饭的时候,他娘就死了。

众人发现佛堂的梁上挂了一条细细的白绢,说是因为羞愧难当自个吊死的。

鬼才信!

他娘生养了老四,他虽天生痴傻,他娘都不离不弃含辛茹苦将他带到十五岁,如今因为羞愧难当竟然上吊自尽?

鬼才信!

但是没有人愿意去查这件事,老四是个傻子,他娘是个卑贱的妾,男人可以有很多很多妾,一个没了,就像家里破了个碗,随手丢了就好。

他爹赐了一口薄棺,把他娘草草埋在襄阳司空府邸外不远的一处山坳里。

那里有棵大柳树,老四记得明明白白的。绣娘带他披麻戴孝给他娘烧纸的时候,他就在柳树上使劲蹭着,糊了一脸的鼻涕,绣娘在哭,他却在笑。

这时候没想到老三于敏竟然尾随而至,带了七八个手下围着绣娘调戏起来,老四虽然不明白,可看着绣娘被欺负竟不自觉挡在前面,“汪汪”使劲学起了狗吠,他以为能把恶人吓退,却被一脚踹倒在地,捂着肚子痛得嗷嗷直叫。

这时候有个下人提醒了一句,说这绣娘是他爹收进来预备做妾的,老三便不敢再动手脚,可憋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嬉皮笑脸地解下裤腰带来,当着绣娘的面没羞没臊就朝着柳树撒了泡尿,跟着的几个恶奴提着破罐子给接了,七手八脚硬逼着给老四灌了下去。

老四一边咽一边傻笑,黏糊糊的口水掺着腥臭的尿在全身流淌,他跟条死狗一样被嬉笑的恶奴们扔在一旁的泥塘里,差点就淹死了。

绣娘好不容易找根麻绳把他拖了上来,使劲吃奶的力气才把他背了回来。老四哼哼唧唧了半宿,到了夜里突然腹泻不止,绣娘洗衣服时才发现尿里似乎掺了泻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极重的药量,她发现时太迟了,老四当天夜里高烧不止,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绣娘为救他舔着脸去跪求大房二房三房几位主母,却没有一人怜悯他们,主家更是毫不理会,就像……全都眼巴巴地盼着老四快点咽气,似乎老四和他娘就像从来没在于家存在过一般,就像那黄纸剪出的纸人,孩童玩玩罢了,转眼就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绣娘忍着泪,在破旧的厢房里寻来寻去,就指望着能寻到一星半点的银两,可惜只寻到了那块倒霉的木符,她请不来大夫,只好把这块号称能转运的木符挂在老四脖子上,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连着四五个时辰,她不停地换着热水拧着手帕给老四擦拭额头。老四脑门烧得可厉害,迷迷糊糊之间直喊娘,一个劲地拽着木符含在嘴里使劲嚼,使劲吸吮,他吸得很用力,就像刚出生时,肆无忌惮地吸着他娘饱满的乳房。

也不知是不是神灵保佑,到了第二天早上,高烧竟然褪了下去。绣娘撑着一双浮肿的眼睛还在忧心忡忡,没留神打了个盹,一晃眼老四居然醒了。

老四瘫在床上,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她,呐呐问了一句:“姐姐,我饿了,有粥么?”

绣娘整个人惊得呆若木鸡。

这句话,是老四这辈子头一回说得如此顺溜的话!

虽然陪伴老四的日子不算长,可绣娘也听主母唠叨过好几回了。从小到大,老四这个痴傻子就从来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可如今老四那双栩栩闪烁的眼睛,绣娘看得分明,这眼睛清澈透亮得像黑夜里的星辰一般,接着,她还听到了老四肚子在咕咕一通乱叫。

见老四转危为安,绣娘心中狂喜不已,又见小主人腹中饥饿,也不敢怠慢,赶紧出去熬粥。老四“哎呦”一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直起身子坐起来,自个下了床,四下摸索了片刻,不好容易找着了一面镜子,他照着镜子瞄了许久,摸着脖子上的木符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哼。

“你个傻子,死前胡乱一通竟破了那劳什子的鬼符封印……如今叫我这恶鬼白白占了你的身子……嘻嘻,不过你也不必懊恼,你的就是我的,而他们的,以后也终究是我的……”

霜月步莲宫,棠叶漫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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