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难受（江湖令08）

深情是你负担不起的重任

01

叶龙走出电梯，刚到家门口，里面便飘出东北的大碴子味和上海的吴侬软语。不用看，就知道她妈和她丈母娘又在里面干仗那。现在他最怕的就是下班回家，一进家门就像进了老家的鸭圈，他妈、他媳妇外加她丈母娘，唧唧喳喳的吵着让他评理。评理，这理怎么评，谁对，谁错。最终只能是，东边求完西边哄，夹在中间装孙子。

叶龙是个典型的80后凤凰男。童年在他的脑海里好像只有两件事：忍受贫穷和拼命学习。高考后他成了小山村走出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之后在北京读大学，毕业后留在建筑公司，经过努力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项目经理的位置。升迁中的酸甜苦辣以及应酬后的呕吐难受最终全部体现在他沧桑的脸上和脂肪肝体检报告上。但无论如何，他在帝都有了房子，有了媳妇，最重要的是有了大儿子。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抱上大儿子是挺高兴的，但万千烦扰也随之而来。最愁人的就是他那天天穿着拖鞋，系着围裙，一说话二里地都能听见的东北妈，和他那个在家也要穿旗袍，洗尿布时也要染指甲，天天柔声细语挑刺的上海丈母娘。俩妈本来说好是一起来伺候月子，结果却是来这打架斗气，分分钟钟就能把家里变得鸡飞狗跳。

02

“哎”想到家里的俩妈，叶龙长长叹了口气，慵懒的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打算趁机抽支烟，等争吵平息些再进去和稀泥。

“咚”的一声响，电梯门应声打开。叶龙条件反射的抬头观看，一名身穿黑色无袖连衣裙，白白的脸，黑色直发，厚重的齐头帘几乎要把眼睛都遮盖住了的姑娘从电梯里走出。特别的是这么热的夏天，姑娘脖子上还围着条白色丝巾。

“介意吗？在楼道抽支烟，家里不方便”叶龙尴尬的对姑娘一笑。

姑娘扫了一眼他，遥遥头后立马低下，匆忙的走向自己家，开锁进门。

“啪、啪、啪”打了几次才把打火机打着，点上烟，翘着腿，背靠墙，叶龙边抽烟，边欣赏着姑娘像只被大灰狼追的小兔子般的样子，之前的烦恼瞬间飘的无影无踪。

没能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是叶龙心中最大的遗憾。似火的爱情从来都是为那些衣食无忧的人准备的，像他这种上学为学费而忙，工作为升职而忙的人，就没有机会享受爱情。等他有精力有金钱时，好姑娘已被渣男睡过千百遍。妻并不是他理想中的样子，他喜欢羞涩、干净，能在他身下由他带领慢慢绽放的清纯女孩。而妻子却是精于世故，八面玲珑，床上身经百战的熟女。可他为什么会娶了妻那，理由很简单：来自大城市，工作稳定，容貌尚可，在世俗眼中与他最般配。

吸完烟，叶龙用两个胳膊在空气里乱抡一通，驱散门前和身上的烟味，这样可以避免一进家门就被丈母娘闻到满身的烟味，然后十指丹蔻指着他碎碎念。

走进家门，战争基本已接近尾声。俩个妈坐在沙发两端，阴沉着脸，互不理睬，妻子开完门，回到屋内继续给孩子喂奶。

“这是谁惹您二老生气了？我的一个住宅项目交工了，会有几万的奖金，您二老想买点啥或者宝宝和雅丽需要买点啥？‘’叶龙不动声色的把焦点由吵架转移到买东西上，两位老人开始讨论需要买什么的问题。

他进屋蹲在媳妇旁边，边看着儿子吃奶，边漫不经心的询问。“咱对门是不是换人住了，刚才看到一姑娘进对门了，模样挺眼生的。”

“应该是新租户。那姑娘挺怪的，有次我开门放垃圾，发现她站在门口出神的看着咱家，一看到我立马低下头，回去了。”说完媳妇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以前对门也总换租户，可没见你问过，你这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呀？”

“净瞎扯，有你这么好的媳妇，我还能看上别人”叶龙低下头，躲过妻子递来的目光，开始逗弄儿子。

妻子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心里也不认为老公会看上对门那种清汤挂面的小姑娘。不过精明的妻子这次还真是失了算，叶龙还真对小姑娘走了心。

03

每天走出电梯他都会在楼道里抽支烟，想有机会再看到对门的“小白兔”。但真是不走运，一个星期过去，一次都没碰到对门的姑娘。

如果一只想偷腥的猫，天天蹲守在鱼旁边，它就一定会等来机会的。这天，本来定好全家人一起带儿子去照百天照。但叶龙因为临时要给开发商送合同就没去成。送完合同早早到家他有点骚动难耐，决定找借口接近一下对面的姑娘。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姑娘的询问：“谁呀？”

“对门大哥，找你借点东西。”

过了好一会，姑娘的门才打开。“不好意思，刚才在睡觉，让你久等了”姑娘脸色微红的向他解释着。

“是我太冒昧，正做饭那，发现没盐了，你这有吗？”

“有的，大哥你进来跟我拿。”

让他进去拿，而不是拿出来给他。叶龙觉得有戏，下面的老二已经开始有点发硬，蠢蠢欲动。进屋后，坐在客厅沙发上，姑娘很快拿出一袋盐，伸手递给他。这一递一接间，叶龙顺势摸了姑娘的手，手很凉，还有点微微的颤抖。姑娘内心应该是紧张的，但她并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默默的承受，甚至有点渴望更深的接触。

这姑娘有点意思，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女人不管内心多么火急火燎的想勾搭男人，表面都会装出一副贞洁烈女，怒不可遏的样子。非要男人撒些弥天大谎，说尽甜言蜜语，才会敞开身体。姑娘这样毫不反抗的接受，难道是出来卖的，可这单纯生涩的又不像是装的。

叶龙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情欲战胜了理智，狠狠吻在姑娘的唇上，唇舌纠缠，激情汹涌。手开始抚摸上玉颈，慢慢摸索着解姑娘脖子上的丝巾。姑娘身体一颤，仿佛一下被惊醒，双手开始紧紧抓住丝巾，阻止他的进一步侵略。

“我咳嗽比较厉害，脖子不能受风，大哥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这就给你拿去。”说着分开紧靠的身体，向卧室走去。叶龙拿上礼物，留了姑娘手机号，回到自己家。坐在沙发上，看着被粉色包装纸精美包裹的礼物，感觉刚才跟做梦似的，让人感到很不真实。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银色镶嵌绿松石树叶的zipoo打火机，这么精致的打火机少说也要一、二千块。

姑娘的种种做法，让精于世故的叶龙完全摸不清头脑，但正是这份神秘感勾起了他的全部好奇心和征服欲。随后的日子，叶龙像个毛头小子般，只要上班不在家就会发微信和姑娘聊天。通过聊天了解到，姑娘也是东北人，名字叫叶晓依，刚来北京不久。为了和姑娘进一步发展，叶龙买了个名牌女包打算送给姑娘，但是约了几次，姑娘都没有同意见面。理由是她最近要去医院做个手术，等手术后会以后再见面。

04

所有出乎意料的事情背后，都会隐藏着合情合理的解释，真相很快就被揭示出来了。一天，叶龙看到晓依的来电，满心欢喜的接起来后，发现打电话的竟是警察局。

到了警察居，里面已经坐好其他六位被骗的男子。原来叶晓依是个专以恋爱为借口骗钱的女骗子。其他的六位都是被骗过钱的，只有叶龙不仅没被骗钱，还收到过礼物。

他没敢说自己收到过礼物，怕其他六位以为叶晓依和他是真的有感情，到时候缠着他还钱就麻烦了。所以只是说，女方也和自己要钱了，还没来得及给她就被抓了。

警察介绍说，姑娘也是可怜孩子，患了女性假两性畸形，长了喉结和男性生殖器，为了凑齐整形手术费用，才进行诈骗的。之后询问几位当事人是否要向法院起诉她，前六位表示只要姑娘能还钱他们就不起诉。叶龙则说他也没被骗，就不追究了。

最后警察说姑娘想最后跟叶龙见一面，问他见不见。叶龙说他不想再见这个女骗子，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纠缠。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第二天叶龙确收到一个快递，快递内是一封粉色信纸写成的书信。

龙哥：

     你一直也没认出我吧，我就是住村东头的小叶子。小时候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吧，但我却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它们就像电影胶片，经常在我脑海回放。

你是知道的，咱村本就重男轻女，更何况我这样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女孩。父母的厌恶，同伴的嘲笑欺凌，使我觉的自己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只配孤独的生活在黯淡无光的黑暗里。直到那一天你的出现，我才第一次看到了光明。

那一年，我上一年级，你上六年级。我坐第一排，你坐最后一排，中间是二、三、四、五年级。因为自己的缺陷我总是害怕去厕所，那天实在忍不住，尿了裤子，湿湿的裤子引来全班同学的嘲笑。我想当时如果死神对我说，来吧孩子，我带你离开这耻辱的世界，我也会随他而去的。

“笑什么笑，谁小时候没尿过裤子，谁要是再笑，我就让他出去罚站。”作为班长的你的一句话，班里立刻鸦雀无声。望着高大的你，我一下确定了自己的性别。你是男生，我就是女生；假设你要是女生，我就变成男生。你就是我认定一生的情人，估计你很难理解一个孤独的孩子聚集起的全部热情有多么强烈和持久。

从此你就成为了我世界，我从不敢主动看你或主动和你说话，怕因为我的亲近让你成为大家的笑柄。每次只能借着弯腰捡东西的空隙，偷偷看你几眼，只是简单的几眼，已经满心欢喜。但就这点简单的快乐也很快被剥夺了。转眼间，你升入初中，到镇上去上学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每到周六、周日，我就会爬到家乡的后山上，站在高高的山坡向你家眺望，希望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心里有你，时间好像都变得欢快了。转眼间，你就上了高三，我也上了六年级。那一年父母说，我这样的就不用再上学浪费钱了，让我随着表姐去市里打工。

走的前一天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个星期六，我早早的躲在你家苞米杆堆内，想和你说声再见。那天空中飘着小雪，大地一片白茫茫，就像我等你的希望一样。我在苞米杆堆整整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看到你，第二天我带着僵硬的腿脚踏上去打工的道路。

打工的生活比家乡的生活还要孤独，不管是在偏僻的乡村还是繁华的都市，我发现自己都是一样的寂寞，没有朋友，也不敢交朋友，只有那从父母口中得到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才能给我带来欢乐和满足。

半年后，从父母口中知道你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真替你高兴，也更加的崇拜你了。听说你妈妈正在和左邻右舍借钱给你凑学费，我便带着全部的积蓄五百元回到家乡。

上大学前夕你还记得捡到那五百元钱吗？那是我偷偷躲在苞米杆堆，看到你身影后，故意放在路旁的，然后默默的看着你捡起它离开。

工作几年后，我带着所有积蓄来到北京—那个有你的地方。我去医院看病，医生认为这个病吃药和做手术就可以完全治愈。可庞大的手术费对于我真是个天文数字，没办法只能先吃药控制住病情发展，但是喉结和生殖系统还是需要手术来彻底治疗。在走投无路时我想出网上谈恋爱骗钱的方法，很快便攒够了手术费。为了手术后，你能第一个看到完美的我，我便从你亲戚处打听了你家的地址。

搬到你家对门后，经常会偷偷望着你家。没想幸福会从天而降，那天一出电梯竟然看到你在抽烟，而且还主动询问我意见，我高兴的想要飞起来，但手脚像不听话的孩子般，竟自己逃跑回家。回到家我后悔的要死，为什么这么胆小，连说句话都没敢和你说。为了下次见到你能够自然大方起来，我每天都对着穿衣镜演练。那次开门时，听到你打了几次火，所以特意给你买了个打火机，等到下次见面送给你。

接下来就发生了那次，让我死都甘愿的亲密接触。当你手开始解我丝巾的时候，我怕的要死，怕你看到我的喉结感到恶心厌恶。于是我搬走了，想等做完手术再来见你。

知道你有家庭，我并不想破坏你的家庭，只是想把自己保留这么多年的身体，献给那个帮我说话的执剑少年。

我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所以老天爷才会特别讨厌我，在我即将成功的一刻，被打进万丈深渊。但我不会放弃的，等出去后，我会继续挣钱手术，直到我能带着完美的身体来到你面前。

哥希望你能等我

                                                                妹：小叶子

看完信，叶龙拿着信纸的双手开始颤抖，好似这简单的几页纸，重有千斤。

他去警察局替小叶子补交了骗的钱，然后以孩子教育为借口换了房子，搬了新家，并叮嘱妈妈不要告诉任何亲戚他的新地址。

他貌似一直渴望轰轰烈烈的爱情，可当真有一份深情放到面前，他却恐之若瘟疫。当年执剑少年，已混迹市井之间，就应该心甘情愿的过世俗生活，那份绵长深厚的情他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