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十九） 不想长大
上一章回顾：选择 （十八） 失谐的音调
第十九章：不想长大
文/林燕娜
何嘉慧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回到家就迫不及待把自己傍晚所看到的那一幕闹剧绘声绘色地描述给何母。痛批陈金的蛮横无理与枯恶不俊时，她恨得咬牙切齿；责斥村长满嘴仁义道德，却做着助纣为虐、颠倒是非的事情时，又面露出鄙夷的神色，口气中满是深恶痛绝。尤其对他公然接受陈氏的贿赂，最看不惯。但一提到堂婶杨氏的善行善举时，目光里却又而流露出敬佩的光芒。
何母一边同嘉慧一起摆放碗筷，一边倾耳细听女儿慷慨激昂的絮叨。好在嘉慧对时间把控得很到位，开饭时间便是她倾诉的终点，尽管仍旧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这时，何母迈着小碎步，急冲冲地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她方才显然是憋着尿倾听完女儿的阐述。嘉慧少了母亲的回应，不禁感到小小的失落。
但是极少言语的碧莲，却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她看到碧莲上完最后一道菜，接着把盛好的饭递给何父，也按耐不住对扬氏表示赞许。她说：
“堂婶就是心地太好，对老人，向来不管是否沾亲带故，都一样爱戴有加。单从她给周老太送饭这件小事来看，就无人能及。“
“你又何尝不是？”何瑞金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专心地夹菜吃饭，仿佛这句话是他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似的。
这让何嘉慧无比惊讶，立马抬起头，瞥了何瑞金一眼，不觉两道浓眉很不自然地挤成一团，似乎颇有些费解的样子。毕竟，她已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父亲饭间开口说话了。转而，她顺着何瑞金的话，冲着碧莲微微一笑，明快地夸奖道：“就是就是，你还不是一样。”
碧莲面露腆容，抿嘴笑着推说：“哪有，和堂婶相比，我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你就是太谦虚，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优点。”嘉慧凝神看着碧莲，故作姿态嗔怪道。
“才不是呢，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倒是你们处处偏袒我。”碧莲态度坚决地反驳。
“好吧好吧，你执拗起来，谁也别想说服你。”何嘉慧噘着嘴，口气中散发出些许气馁的味道。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你又何必偏要给我戴高帽呢?”碧莲脸色平静，但立场坚定，显然她不是那种听到别人一言半语的赞许就沾沾自喜的人。
何嘉慧想以“也罢也罢，你句句在理”圆场，还没开口就被从洗手间返回的何母抢先一步，义正词严回应她刚才的话：“你们知道什么，这个社会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莫说外头，单说我们博古村，就是人才百出。你们今天看的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太正常不过，待你们再长大些，看到的东西会更多，更广，更深。那时候你们便会明白什么是人情世故，什么是世态炎凉了。”
“真的吗？”何嘉慧天真地问。其实她并非对母亲的话语产生异议，而是不愿意相信残酷的现实。
“废话，难道连你妈也骗你不成。”何母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嗔怪道，转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过，这些不是你这个年龄所想的问题，你们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要是被这些不良风气分了心就不好了。”
如果说这天嘉慧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世态炎凉的话，那么她一点也不想长大。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她心里的那个“不想长大的声音”刚趋于平静，马上就听到从邻居家传来播音机的声响，一首SHE的“不想长大”在磁带的旋转中，蹦出一段段碰撞心声的歌声：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世界就没有花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我就会失去他
我深爱的他深爱我的他
已经变得不像他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
这歌声吓得嘉慧连忙左顾右盼，唯恐心里的秘密不小心被自己泄漏了出去。看到母亲正在安心吃饭，碧莲又起身帮父亲盛饭去了，而她父亲则若有所思地盯着盘里的菜，脸上依然保留着少有的和蔼的样子。自从她上次在饭桌上无意惹怒父亲后，就再也不敢在吃饭的时候“胡言乱语”了。于是默默地挺直腰杆专心吃饭。
“嘉慧，听你妈说，你最近进步不少，模拟考都排上班级前十名了。不错啊，不要骄傲，再接再厉。”何瑞金一面手接过碧莲递过来装得满满的饭碗，一面对着嘉慧说。
嘉慧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何父向来饭间寡言，也反对别人多话。即使偶有发言，也只是因为看到她在饭桌上犯规，被他及时当面指正过来，并谆谆教导她更多关于饭桌上容易被忽略的规矩。例如“三不要”，一不要吃饭时拿筷子敲碗；二不要用筷子指着别人说话；三不要吃完饭后将筷子搁在饭碗上。长这么大，她头一回听见自己的父亲在吃饭的时候赞扬她。虽然她很不喜欢别人对她说"不要骄傲"这样的话语，但这话从何父口里说出来，却又觉得无比的温馨。认为自己近来最大的收获不是成绩，而是得到父亲的肯定和认可。
从学校带回来的经过一场口水战而发酵的的郁郁不乐，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欢喜得像只久不见光日，终于看见阳光明媚的蓝天一样的小鸟，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我只不过有一点点进步，比起碧莲，我还差得远呢！日后我要向碧莲看齐。”
何母刚听见何父夸赞嘉慧，心花盛开。现在又听见嘉慧自我许诺，心花开得更加灿烂。她满脸笑容望着嘉慧，目光里充满了母爱的光芒，嘉慧此言让她意识到，女儿已经不知不觉地摆脱了她穷追不舍的催促和义正词严的批评。不禁笑着附和道:"看来，我们嘉慧也有上进心了。"
“懂得上进是好事。但没必要向谁看齐。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天赋。你按照自己的方式进步就是。”何父停下夹菜的手，深切地望了嘉慧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嘉慧没有说什么，只是顺着父亲的意思频频点头默认。她难得见到父亲变得如此开朗明快，竟然主动和她谈起她的学习问题。除了惊喜便是感激。他可不想拂自己父亲的意，况且他说得也很在理。
碧莲微笑地望着嘉慧，目光里有一种画龙点睛的意味，十分中肯地说：“按照你目前的学习势态，日后必会跳跃到学校年级第一。”
听完碧莲的话后，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攫住了嘉慧的心。她认为自己刚才在父面前说“日后我要向碧莲看齐”只是一时兴起所说。事实并不是这样：她总感觉有某一种东西或是某一种思想在鼓舞着她前进。现在终于明白，原来就是这句“学校年级第一”在作祟。她在外貌上无法和碧莲媲美，但却可以通过成绩与她一比高低。尽管她明白碧莲或许压根不屑于与她相比；但她仍然感觉自己正在快步地向成功的彼岸前进。
晚饭将近尾声的时候，何父不紧不慢地公布了一个让全家四口都兴奋不已的消息，他说，几年前他在华镇买的那块地皮，这几天准备开始施工盖楼。嘉慧的兴奋表现得最明显。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凌云。假如将来她举家搬到镇上，那么她和凌云就是同镇中人了。她和他的感情，会不会随着她家和他家之间的距离而变得更近呢？想着想着不禁傻笑起来。好在一家人陷于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嘉慧的得意忘形显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和猜疑。亲密如连碧莲，也想不到她心里的如意算盘。
碧莲兴奋的表现便是给苏奶奶带去丰盛的晚餐。然后又给小白装上满满一碟的骨头和白米饭。嘉慧乘机讥笑道：“碧莲，你还嘴硬，依我看，苏奶奶都成了你妈，小白成了你女儿了。嘿嘿！”
碧莲没有二话，只是抿嘴报之以微笑。然后坐在石墩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小白一口又一口，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给它端来的食物。
下一章：选择 （二十） 北极星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