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858】皇帝“借”钱。2023-03-12

13、

当时黄河南北的战争，朝廷每月花费一百余万缗，国库支撑不了几个月。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建议，认为：“货利所聚，都在富商，请搜刮富商钱财，只许他们保留一万缗，多余的借给朝廷，以供军费。这样计算下来，全国不过借一二千商人，就足够几年开支了。”皇上听从。四月十二日，下诏借商人钱，令度支编制商人名册及借贷数目。判度支杜佑大肆搜索长安城中商贾所有财货，认为商人有所隐瞒的，就加以拷打。商人不堪其苦，甚至上吊自杀。长安城一片混乱，仿佛陷入寇盗，最后也才“借”到八十余万缗。又搜刮当铺现金，百姓家中有钱帛粮食的，一律借四分之一，查封他们的钱柜和粮窖。百姓为之罢市，相率拦在宰相马前诉苦的，成千上万。卢杞开始还抚慰晓谕，但是无法遏止，于是疾驱从其他道路回去。最终计算向商人“借贷”所得，才二百万缗，而民财已经枯竭了。

陈京，是陈叔明的五世孙。

华杉曰：

一旦朝廷要求商人交钱，商人最终就往往只能自杀。为什么呢？因为商人不愿意交，一定隐藏钱财，而隐藏就要被拷打。商人受不了酷刑，交出一部分，负责的官吏就认为肯定还有没交出的。最后就算你真的没有了，也没人相信，继续拷打。只有你死了，你的钱才算是交完了。

14、

四月二十二日，任命昭义节度副使、磁州刺史卢玄卿为洺州刺史兼魏博招讨副使。

15、

当初，李抱真为泽潞节度使，马燧统领河阳三城。李抱真要杀怀州刺史杨鉥（shu），杨鉥逃奔马燧。马燧收留他，并且上奏说他无罪，李抱真怒。等到两人一同讨伐田悦，数次因为讨论事情有不同意见而相互仇恨，怨隙越来越深，不再相见。由此诸军推脱观望，很久都不能成功，皇上数次派宦官前往调解。后来王武俊进逼赵州，李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防邢州，马燧大怒说：“余贼未除，应该同心协力，却分兵守他自己地，难道要我一个人与叛军作战吗！”也想引兵撤退。李晟对马燧说：“李尚书因为邢州、赵州接壤，分兵防守，这也没有什么害处。如果您突然自己撤退，大家会怎么看您呢！”马燧喜悦，于是单骑造访李抱真营垒，与他释除前嫌，结为欢好。正巧洺州刺史田昂申请入朝，马燧就上奏把洺州划归李抱真，并举荐卢玄卿为刺史，兼充招讨副使。李晟军之前隶属李抱真，现在他请求同时隶属马燧，以示二人协和。皇上全部听从。

16、

卢龙节度行军司马蔡廷玉厌恶判官郑云逵，报告朱泚，上奏贬他为莫州参军。郑云逵的妻子，是朱滔的女儿，朱滔又上奏举荐他为掌书记。郑云逵极力向朱滔构陷蔡廷玉。蔡廷玉又与检校大理少卿朱体微对朱泚说：“朱滔在幽镇，遇事多不请命而擅自行动，他的性情不忠厚，不可以把兵权交给他。”朱滔知道了，大怒，几次写信给朱泚，请杀此二人，朱泚不从。由此兄弟二人颇有矛盾。等到朱滔抗拒朝命，皇上想要归罪于蔡廷玉等，以取悦朱滔，四月十二日，贬蔡廷玉为柳州司户，朱体微为万州南浦县尉。

17、

宣武节度使刘洽进攻李纳的濮阳，守将高彦昭投降。

18、

朱滔派人以蜡书藏在发髻中送给朱泚，想要与他一同造反。被马燧缴获，连同使者一起送到长安，朱泚不知道。皇上以驿马车召朱泚于凤翔，抵达之后，把蜡书和使者展示给他，朱泚惶恐顿首请罪。皇上说：“你兄弟二人相距千里，你并未与他同谋，不是你的罪。”然后把他留在长安私宅，赏赐给他名园、肥田、锦彩、金银，非常丰厚，让他安心；他的幽州、卢龙节度使、太尉、中书令等职务全部保留如故。

皇上因为幽州兵在凤翔，希望能得到一位重臣以替代朱泚。卢杞忌恨张镒忠直，为皇上所器重，想要把他排挤出京师，这样自己得以专总朝政，于是回答说：“朱泚名位一向尊崇，凤翔将校的级别也已经很高，除非宰相或陛下亲贵大臣，无法镇抚他们，臣请求派我自己去。”皇上低头不语，卢杞又说：“陛下必定认为臣相貌丑陋，不为三军所服，那就由陛下另行选定吧。”皇上于是回头对张镒说：“才兼文武，望重内外，除了卿也没别人了。”张镒知道自己是被卢杞排挤，但是也没有理由推辞，只能再拜受命。

四月二十六日，任命张镒兼凤翔尹、陇右节度等使。

当初，卢杞与御史大夫严郢一同构陷杨炎、赵惠伯，杨炎死，卢杞又忌恨严郢。正巧蔡廷玉等贬官，殿中侍御史郑詹却把公文误送到昭应，命昭应县府派官差解送。蔡廷玉等人已走到蓝田，昭应把二人追回，改由昭应东行，蔡廷玉等人以为是把自己解送交给朱滔，走到灵宝西，投河而死。皇上听闻，惊骇，卢杞乘势上奏说：“朱泚必定怀疑，认为是陛下的旨意，请派三司调查郑詹。”又说：“御史所为，必定事先禀告大夫，请连同严郢一起调查。”调查还未结案，四月三十日，卢杞上奏，将郑詹乱棍打死于京兆府；贬严郢为费州刺史，严郢最后死于费州。

皇上刚即位时，崔祐甫为相，一切推崇宽大，所以当时政声和谐，以为有贞观之风。等到卢杞为相，知道皇上性格多猜忌，就发挥各种疑点离间群臣，劝皇上以严厉苛刻驾驭群臣，朝廷内外，大失所望。

19、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上奏，本道税钱每一千请增加二百。

五月四日，皇帝下诏，其他各道税钱都和淮南一样；又，盐每斗价都增加一百钱。

20、

朱滔、王武俊从宁晋南下，救援魏州。

五月九日，皇帝下诏，命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率朔方及神策步骑兵一万五千人东讨田悦，并且拒战朱滔等。朱滔行军到宗城，掌书记郑云逵、参谋田景仙抛弃朱滔，归降朝廷。

21、

五月十五日，加授河东节度使马燧为同平章事。

22、

五月二十九日，在定州设置义武军节度使，辖区为易州、定州、沧州三州。

23、

当初，张光晟杀突董时，皇上想要就此与回纥断交，召册可汗使源休回到太原。过了很久，又再派源休将突董及翳密施、大、小梅录等四人灵柩送回吐蕃，可汗派宰相颉子思迦等迎接。颉子思迦坐在大帐中，让源休等人站在帐前雪地上，诘问他们为什么要杀突董，中间四次想要杀掉他们，招待十分简陋。扣留五十余日，才放他们回去。可汗派人对他们说：“国人都想杀了你们报仇，我意则不然。你国已杀突董等，我又杀你，如此以血洗血，太脏污了！今天我以水洗血，不好吗！唐朝欠我买马的绸缎一百八十万匹，应当赶快归还。”派他的散支将军康赤心跟随源休入京朝见，源休最终竟不能见到可汗，就回来了。

六月二十八日，源休一行抵达长安，皇帝下诏，以绸缎十万匹、金银十万两偿还马价。源休非常有口才，卢杞担心如果让他见了皇上，会得到宠幸，在他返抵京师之前，抢先任命他为光禄卿。

24、

朱滔、王武俊军抵达魏州，田悦带着牛肉、美酒出迎，魏州人欢呼动地。朱滔扎营于惬山。当天，李怀光军也抵达，马燧等以盛大军容欢迎。朱滔以为是要袭击自己，也摆出阵势。李怀光勇而无谋，想要乘其营垒未就，马上出击。马燧请他暂且休息将士，伺机而动，李怀光说：“等他营垒建立，将为后患，此时机不可失。”于是攻击朱滔于惬山之西，杀步卒一千余人，朱滔军崩溃沮丧。李怀光骑在马上观战，面有喜色。士卒争相冲入朱滔军营，拿取宝货，王武俊引二千骑兵横冲李怀光军，把李怀光军截成两节。朱滔引军后继，官军大败，挤入永济渠溺死者不可胜数，士兵相互踩踏，尸积如山，水为之不流，马燧等各自收军，退保营垒。当天晚上，朱滔等堵塞永济渠，把水灌入王莽时期的故河，断绝官军粮道及归路。第二天，水深三尺余。马燧惧怕，派出使者，卑辞向朱滔道歉，请求他放自己与诸节度使各自回自己本道，上奏天子，请以河北事全部交给朱滔处置。朱滔想要同意，王武俊认为不可。朱滔不听。

秋，七月，马燧与诸军涉水向西，但并未撤回本道，而是在魏县布防，以拒战朱滔，朱滔这才向王武俊道歉，王武俊由此恨朱滔。后来过了数日，朱滔等也引兵在魏县东南扎营，与官军隔水相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