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斯塔夫·莫罗:用“文艺复兴”创造异次元的魔法师
2019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在美术馆看到了居斯塔夫·莫罗的展览。他最有名的那幅《莎乐美》近在咫尺,一位看展的女性坐在这幅画的对面,久久凝视这个“致命美人”的英雄瞬间,她与《莎乐美》又构成了一幅有趣的画面,那是跨时空的对话。
于很多人来说,居斯塔夫·莫罗可能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名字,但是他创造出了不同于当时19世纪的现代绘画主流的象征主义神话。他不相信所谓现代主义是推翻历史的全新概念,所以在他富有个性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圣经故事、古希腊罗马神话、中世纪以及东方文化的影子。
莫罗作品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能将看画的人带入他所创造的世界,那是一个由瑰丽色彩组成的异次元,神话、宗教、怪物、爱情、理想、吟游诗人……莫罗仿佛是一位魔法师,他拥有用画笔蛊惑人心的魔力,让看画的人相信次元壁会被打破。
天才的反骨——执念于“文艺复兴”
居斯塔夫·莫罗出生于19世纪的巴黎,他的母亲是一位音乐家,父亲是建筑师,他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从7岁时就对素描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莫罗的妈妈曾经说过:“素描使莫罗臣服。”
他在很早便展现出了在素描与绘画上的天赋。父母对于莫罗寄予了厚望,全力支持他的绘画梦想,为了让莫罗得到合适的艺术教育,11岁的他便离开了父母,进入了寄宿制学校。然而,莫罗14岁时,妹妹去世,他结束了孤独的修行,回到了家。
转年,莫罗和母亲伯母一起前往意大利散心。在出发前,莫罗的父亲交给了他素描本子,另外还给他留了翻译和数学作业。失去爱女的父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莫罗身上,而莫罗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在文艺复兴的胜地,他如鱼得水般地将意大利各地的古迹和风景用铅笔复刻在自己的本子上。
20岁的莫罗进入了美术学院,成为了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皮科特的学生。从那时起,色彩成为了莫罗的重点关注对象,以往的素描练习为他转向油画打下了基础。莫罗传承了法国十七世纪历史画的传统,他经常跑到卢浮宫临摹大师的作品,保持着与过去画家之间的联系。
作为象征主义和理想主义画家,“叛逆”的莫罗和那些现实主义的青年画家不同,他经常以神话为题材创作作品,他自称为历史画家。在1864年的画展上,莫罗展出了《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虽然这是莫罗早期的作品,但是他对于色彩与人物的把握已经相当成熟。莫罗将神话中的雌性怪物斯芬克斯描绘成了“违和”的模样,它的兽身丑陋无比,张开着翅膀,而它的脸却是美貌无比少女的模样,展现了诱惑的一面,这是莫罗对于神话的重新定义。
30岁的莫罗已经十分有名,他的作品第一次与人们见面就是在政府主办的沙龙上。而此时的他正在考虑去往意大利留学,少年时期的旅行经历一直萦绕在他的记忆中。这对他的人生来讲是一个重要的决定,因为此时莫罗已有了交往的恋人,这是梦想与家庭的进退两难。莫罗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和爱人一起生活的机会,只身来到意大利。既然用牺牲换来了决定,那么他要更加努力地精进绘画技术。
31岁的留学生莫罗再次来到了意大利,在这里他的视野更加开阔了。莫罗将眼光不只停留在过去的欧洲,除了深入研究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提香、伦勃朗的作品,他也致力于东方艺术的探寻,如印度、远东的图文式样,并运用到自己的画作中。
莫罗是一个“无趣”的艺术家,他没有与女人纠缠的故事,他就像是诗人艾米丽·狄金森一样为艺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将由孤独修炼出的热情完全献给了艺术,我们所说的努力是他不孤单的证明。
“谜语”制造者——画中的隐藏信息
海伦与特洛伊之战、参孙与达丽拉的故事、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与伽拉忒亚……类似的神话典故也频繁出现在莫罗以后的画作中,莫罗的坚持传统为这种以不再吸引人的题材注入了全新活力,他的作品中都带着神话的影子。这也是为什么莫罗的画作在今天依旧引人入胜的原因,他选对了神话与圣经这类经久不衰的题材,使得不同时代有着猎奇心理的人们借他在画布上的演绎,勾勒出对于古代的神秘想象。
可能今天的我们会对圣经与神话题材的画作有些偏爱,但是当时执着于过去的莫罗不被评论家们看好。莫罗在自己的画作中经常隐藏一些信息,运用大量的象征性花纹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和他与文学团体的紧密关系分不开。
《莎乐美》是莫罗十分喜欢的题材之一,他以此为蓝本创作了好几个版本,作家王尔德也对这个圣经故事有着不同的演绎。莎乐美是圣经中的一个角色,因能歌善舞而被希律王喜爱,国王十分宠爱她,可以答应她任何条件。莎乐美在母亲的教唆下,向希律王索要圣约翰的头颅,他因此被杀。
莫罗的《莎乐美》将其致命美人的特点最大化,不管哪一幅,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这就好像是莎乐美故事的连环画一样,有莎乐美献舞的场景、莎乐美看着约翰头颅落地的场景、圣约翰在众人面前显灵的场景……和作家类似,莫罗在他的领域重新讲述这个故事。
1876年的这个版本描绘了莎乐美在希律王面前跳舞的场景。第一眼看到这幅画时,“神秘感”是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词语。莎乐美身着美丽的衣服,上面是东方样式的花纹,希律王的形象也更贴近东方的神,这体现了莫罗对于异文化的吸收与运用。她的舞蹈具有魅惑性,更像是女法师在做法,这似乎暗示了她不可估量的一面。手镯、百合花、黑豹、宫殿上的恶神形象都是恐怖氛围的组成元素。
另外,和很多画家一样,莫罗也是一位喜欢将致命美人设定为画作主人公的画家。蛇发女妖美杜莎、站在礁石上的塞壬海妖、剪掉大力参孙神发的达丽拉等都成为了莫罗所设置谜语的关键人物。如果不了解她们所代表的文化典故,似乎很难读懂莫罗的细节。
莫罗认为绘画可以反映灵魂与想象力。他画中的意象虽来自于神话经典,但是他运用少见的鲜艳色调重新演绎这些不现代的故事。他以自我的文学素养作依托,将文学中的象征与隐喻转化到了他的作品中,这也是他迷人想象力的来源,是他与观者交流的方式。仔细想想,能听到画的呢喃,注意到莫罗精心埋下的隐藏信息也是一件奇妙的事。
创造自己的意象——想象与现实的界限
以莎乐美为代表的恶女们是莫罗艺术生涯中十分沉迷的女性形象,而他所描绘的诱惑却残忍的女人们是在影射他所处世纪末女性的恶。
与很多19世纪末将女性神秘力量最大化,具有敬畏感的男性画家不同,莫罗十分坦率地批判了现实中女人们表现出的奢侈浪费、好逸恶劳、轻浮堕落等倾向,他说:“我要描绘这些细节,它们不是从古代题材而是从社会观察中得到的。她们寻求不健康的情感,她们如此愚蠢,以至于对那些恐怖场面也无动于衷。”
这也是为什么莫罗画中恶女们的细微表情值得人推敲的原因,似笑非笑的达丽拉、站在废墟中麻木的海伦、《施洗约翰的头在显灵》中莎乐美与圣约翰的跨次元对决,从女性的角度看,这些完全是“大女主”的设定,在暗示女性的力量,而莫罗的创作本意是相反的,他借“妖魔化”的女子力来讽刺社会现实。
不能否认的是,这可能有他的个人滤镜或是偏见,但是由此可见,莫罗的画作不止停留在文艺复兴的表面,他企图把经典的恶女故事套入现实,所以,莫罗所创作的想象世界与他所处社会间的界限是模糊的。
1890年,莫罗的恋人因病去世,带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莫罗一生未婚,而以家庭教师为工作糊口的恋人十分理解他,甘愿无名无份地陪在他身边。莫罗去世后也与她合葬在一起。当全力支持莫罗艺术事业的父母和恋人相继离世后,他陷入了绝望的孤独,自此以后,他的绘画风格也变得忧郁。
莫罗在65岁时才进入国立美术学校担任讲师,将艺术重心转向了培养新一代,他的学生马蒂斯、乔治·卢奥等也成为了留名艺术史的伟大画家。71岁的莫罗自觉胃癌的症状,留下了遗言,在转年4月离世,结束了一生。
居斯塔夫·莫罗是一个没什么故事可以挖的画家,不如说他的艺术生涯顺风顺水,或者他就是为艺术而生的。他没有靠丰富的情史获得创作灵感,没有等待幸运女神垂青的励志经历,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片段,莫罗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家,努力追逐梦想,用想象与色彩创造他的神话。正因为“平平无奇”,这才让我觉得他的成就是命中注定的,也许至今提起莫罗,他还没有学生马蒂斯出名,但是他默默构筑了了不起的异次元世界,那是莫罗对于历史、文化、文学、社会的独特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