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之花飞乱写

2.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2018-10-22  本文已影响0人  V_Vesper

她并不想再承王怜花的人情,事到如今,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番淡泊宁静,

心伤了,爱断了,精气神难免的颓废,要恢复,需要时间,也需要氛围,

他只是说,一日江湖,终生江湖,她自认已经退出江湖,江湖是非却未必能绕过谁,

所以,她最好还是不要走出他的视线,最好就藏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这样,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能有个照应,孤身女子流落江湖,总是有风险,

她微微的笑,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很纯粹,同类相惜,他不想见到她受苦,

其实,落脚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心在,意在,哪里都是一样不寂不灭,

既然如此,又何必虚情假意的推诿伤人,她心里想的,他比谁都明白,

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接受他的安排,只是说了一句,不见客,不见外人,

来到那宅院的日子,是个少见的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她的心里,也暖了起来,

不大不小的院落,两三个几乎见不到面的洒扫杂事下人,空空落落的房间,

不得不说,不多不少,刚刚好适合她的心意,她微微偏头问他,价钱,条件?

他摇着扇子微微的笑,玩笑一般的说着,幽灵宫的江湖人头名录,

她淡淡一笑,说了一个钱庄,一个名号,然后欣然走入那宅院之内,无牵无挂,

她那悠长而缓慢的,几乎分不出晨昏季节的时光,就这样开始了,

一开始,她多半时间都是在昏睡,不分日夜无所顾忌的昏睡,

再也没有了管束,没有了负累,没有了目标,她只是觉得无限的懈怠,无尽的疲累,

是是非非起起落落,与她再也没有了关系,没有了瓜葛,她就只是昏睡,

倏忽之间,一个多月的日子就这么缓慢而静谧的睡了过去,

她没在这宅院里见过什么人,一应杂事,都有人料理的井井有条,半点也不劳她费心,

没有人对她说三道四,也没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她就只是一个冷清的存在,

关上的院门,隔断了外面的所有,没有人走进来,也没有人走出去,

一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忽然之间开始沙沙的落雨,她支着头,看了一会,

忽然没由来的兴起,一把摸过身边的剑,融入了不大不小的雨幕之中,

天地之间,只有无边的落雨跟着她起起落落,闪转腾挪,星星点点,浸湿衣衫,

收招入鞘,转身回眸,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夜幕之中,有人站在远处廊下,

说不上狼狈,也谈不上潇洒,她顺着自己简单直白的心意,微微一笑,

那人不疾不徐缓缓走来,走得近了,甚是潇洒飘逸的随手撑开了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湿半干的衣衫,再抬起头,那人的眼神却只是落在她眉梢,

送她走到房间门口,他才收了伞,转身走开,她站在门口无声凝望,

看到他只是走去了正厅里闲坐喝茶,而不是直接无声无息的离开,才缓了口气,

等到她推门进屋,才发现,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水汽蒸腾,她忽然有点想哭,

收拾齐整之后,明月当空,星光黯淡,她快步走到正厅,没有人影,

一时间,说不出来的有点落寞失望,呆了一会,才慢腾腾的走到院中,

酒香飘来,惊喜的转身回眸,那个飘逸的男子,正坐在树影之下小酌,

说不上来的欣慰,她直直走到他面前,他看着她笑,微微的举了举手中的酒壶,

月光之下,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不掺虚假的笑意,她也忍不住微微的笑,

随意的落座在他身侧,微微隔开的距离,酒香浓郁,惹人心醉,

别人都以为,她是个矜持端庄冷漠疏离的女子,其实,她也有热血,有童心,有不羁情怀,

此时此刻,良辰美景,没有知心爱人的花前月下,却有知己朋友的默默陪伴,

他们两个是彻头彻尾的同路人,一样的狠,一样的毒,一样的决绝,一样的护短偏心,

还有就是,眼下同样的经历着,失意,迷茫,颓废,沮丧,惆怅,

如果能够一醉解千愁,那又何妨喝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省,

她从他手中拿过了酒壶,就那么仰着头吞下淳厚的辛辣,忍不住的想要流泪,

放下了酒壶,她轻轻的依靠在身后的假山上,眼神迷离,微微的醉,

身边,他摸出一支笛子,开始吹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给她听,

她吞下剩余的酒,越来越醉,越来越悲,一味想要忘记所有的凄楚心碎,

曲终云遮月,雨打芭蕉,风过庭院,枝丫摇曳,声声催人泪,

她闭上眼,靠近了身后微凉的石壁,身上滚烫,心中悲苦,只是不想给他看到伤悲,

有微凉的清风拂面,微醺之间,身体微微的寒颤,忽然,有温暖,覆盖己身,

她睁开眼,看到他穿来的斗篷盖在自己身上,他微微的撑着头,凝视着暗影中的她,

脸上越来越烫,眼前些微的眩晕,身上渐渐的软绵无力,

他淡淡的笑,这酒喝着甘醇,后劲不是一般的大,你这么个喝法,不醉才怪,

她无所谓的笑,醉或者不醉,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要紧,她只是个无名之辈,

他看着空空的酒壶,微微的叹气,这酒,一年也就这么一壶,你倒是真不浪费,

她心无旁骛的说,赔你,你要多少,统统都赔给你,

他无声的挑眉,幽灵宫还有这种收藏的癖好?她只是扶着石壁,无声的笑,

对于幽灵宫,有关幽灵宫的一切,江湖所传,不过就是道听途说,九牛一毫,

不过,她不打算解释,也没必要解释,世人眼中,幽灵宫早已化作了焦土一堆,

眼看着夜色浓重,她是真的觉得困了乏了想睡了,于是,缓缓起身,

可能真的是醉了,身体软绵的不像话,才迈出去一步,就险些倒了下去,

他非常及时的扶住了她的手臂,拉住了她踉踉跄跄的身子,她只是无所谓的笑,

他扶着她走了几步,无奈的叹气,终究还是果断的抱起了她滚烫软绵的身子,

她微微的发愣出神,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活人的气息,

他的手臂从容有力,怀抱温暖怡人,她觉得,她似乎是醉的更厉害了,头晕乏力,

终于躺在了床上的时候,她满意而又舒服的叹息了一声,翻身埋入被中,

只是,翻来覆去,总是觉得有点不对,不太舒服,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过了一会,似乎是有人从她头上拿走了什么,散开了什么,终于能够好好的睡,

第二天早上,全身酸痛,头痛欲裂,昏昏沉沉,酸软无力,

终于还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有人恰恰好的在门口敲门,她懒懒的说,进来,

门被推开,耀眼的阳光涌起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面前放着醒酒汤,热气腾腾的粥,清爽舒心的小菜,一个人坐在她对面,

今时今日,能够在这院子里,这样坐下来跟她一起吃饭,只有一个人,

她默默的端起醒酒汤万分辛苦的喝完,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骨,准备吃饭,

不经意的一抬头,看到那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惊艳,有些欣赏玩味,熠熠生辉,

她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齐整,并没有什么不对,

一时间,也懒得再去多想,就那么拿起筷子来,安安静静的吃饭,

等到吃完了饭,懒洋洋的坐到了梳妆台前,不经意的一瞥,才发现了哪里不对,

她头上束发的饰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掉了,一头青丝,瀑布般散开,

心中微微一动,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那男人,欣赏玩味直落落看过来的眼神,

不声不响的对视了一会,她的头痛的实在厉害,掩饰不住的难受颓废,

一时间,不免自暴自弃的想着,这头发,也不用怎么梳了,反正没人看得见,

身后的男子看了一会,叹了口气,缓缓的走了过来,摸起了被扔在一旁的梳子,

她眯着眼从镜子里看着身侧的男子,两个人无声的僵持了一会,

她微微的转过了头,一头散乱的乌发,在日光里,呈现在他面前,

他握着梳子,开始一下一下恰到好处的给她梳头,她懒懒的,闭上了眼,差点睡着,

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头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慢慢的睁开眼,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脸若桃花,说不出的懒散妩媚,一头青丝,已经被他整理的齐整服帖,错落有致,

微微的笑,世人都说,千面公子王怜花,才是真正怜香惜玉懂得欣赏照顾女人的男子,

如此这般,可见传言不虚,她本就不善于道谢致意,这时候也不过是赞赏的笑笑,

那人放下了梳子,摇着扇子,很是潇洒飘逸的走了出去,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到,那人这番好手艺,不知道是多少女人头上习练而来,

就像那个已经被她放下了人,从前诸多不会做,想不到,做不好,

那样照顾了一番朱七七之后,也大大的进益了,也学会了如何把握纵容和照顾的分寸,

顿时,没由来的心酸苦涩,说不出的失落抑郁,忍不住的趴在桌上落泪,

终究还是心伤,还是痛苦,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想得到,还活着干嘛,

如果当初,快活城里,她就已经死了,是不是就能彻底的一了百了,无喜无悲?

明明,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不怎么会哭了,也不怎么觉得心痛了,

可是,经过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不知怎么的,又是这般的心痛落泪,

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头发,那精巧的发式,说不清的心酸悲苦,

三两下扯开了刚被梳好的头发,任一头青丝就那么散乱的披在肩上,

她懒懒的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光,心中茫茫然的一片灰暗,

终究还是一头倒回床上去继续的睡,昏天黑地,反正,没有人在乎她怎么样,做什么,

王怜花要走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跟白飞飞说一声,打个招呼,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静静的听了听,明明是有人在的,

犹豫了一下,不放心,就轻轻地推开了门,缓缓的走了进去,就看到,她埋在被子里睡,

一头乌黑的头发,就那么散乱张扬的铺在枕头上,他给她梳的发式,荡然无存,

他心里微微的叹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很不痛快了,

她在他面前,一向都很疏离淡漠,从来不会清楚透彻的表达自己的感受,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么简单干脆的表示了她的不满和愤怒,扯散了发式,

他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她沉睡的容颜,默默的琢磨着,到底是怎么招惹了她,

眼神落在那长长的,乌黑油亮顺滑的头发上,想了一会,大约的知道了原委,

女人终归是女人,尤其是,她这样高冷孤傲的女子,从来都不肯接受来自别人的恩惠,

尤其是,当这样的恩惠,是从其他的女子身上得来的时候,难怪她会这么的愤怒,

给她梳头发,纯粹就是一时的冲动,她不知道,她散着头发无拘无束的时候,有多美,

眼神还是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神差鬼使,阴差阳错,他就伸手过去摸了摸,

一顶一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就像最好的锦缎,带着她独有的,特别的味道,

昨天晚上,把她放到床上之后,怕她再有其他不适,他等了一会才准备离开,

谁知道,就看到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辗转反侧,不得安睡,

他走过来仔细的看了一会,发现是头发的缘故,让她这么孩子气的折腾,

他看了一会,没忍住,坐在床边,帮她拆下了发饰,散开了头发,她舒服的叹息,

他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她出神发呆,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非常的美,

几乎就是不用什么特别的胭脂水粉,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衣服装扮,

素面朝天,天然去雕饰,自有一种浑然天成,别样优雅的动人,让人惊艳,

那时候,簪子拔出来,头发瞬间散开,一瞬间的心动惊悸,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簪,

不由自主的想到,洞房花烛夜,作为丈夫的一项权利,就是这般拔出妻子头上的发簪,

那顷刻间长发坠落散开的无限风情,是身为丈夫独有的享受和权力,

现在,她的发簪,就在他手中,就是这般被他拔出来的,

他也看到了她散发的美,看到了她沉睡绝美的容颜,鲜少示人的睡美人姿态,

心神微微的荡漾,只得掩饰性的为她拢了拢被子,没忍住,还理了理铺陈的发丝,

她是真的睡的迷糊醉的沉了,就在他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翻身转了过来,

无意之中,她醉酒之后滚烫的脸,擦过了他微凉的手,她忍不住微微的蹙眉,

然后,她微微的动了动,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了想,没怎么犹豫,就把手放在了她脸旁边,

她微微转头的时候,就挨到了他的手,她很舒服的笑着,用自己的脸,磨蹭了几下他的手背,

他眼神未变,不动声色的抬手摸上了她的脸,轻轻的摩挲着,力道适中,恰到好处,

果然,她很舒适,很欣慰的,任凭自己的脸落在他手掌之中,犹自沉睡,

现在,看到她微微蹙眉的样子,就知道,酒劲还没有过,这酒不是一般的上头,

想了想,他微微的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然后,用自己微凉的手,缓缓的为她在头上按摩,

一开始,她不耐烦的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挥开他的手,可是,很快,就安稳了下来,

他看着她静谧的睡颜,轻轻的,柔和的,在她头上按摩着,缓解了她的不适,

等到她安然的睡沉了之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手,看了看被她随手扔在枕旁的发簪,

不动声色的拿了起来,收在怀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柔滑的脸,

她无意识的,很舒服的,在他掌中磨蹭着自己的脸,猫儿一般的惹人怜爱,

他的眼神宁静悠长,最终,俯下身去,在她额头上,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然后,果断的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整个人挪过来枕头上躺好,理顺了她的发,

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册,放在了她枕边,又一次为她整理好了被子,才起身离开,

出了房间,看了看这安静寥落的院子,微微的笑,很是心安,

现在,整个江湖之上,只有他知道她在哪里,只有他知道她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沈浪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一次次的跟踪他,夜探他的山庄别院,都没有她的下落,

快活王也不死心的私下里安排了人手四处查访,想要确定她的下落和生死,

她却就这样安睡在这小小的宅院里,安睡在他为她准备的藏身之处,

无穷无尽的江湖是非,就这样被他用一己之力,完美的关在了一扇院门之外,

原以为,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沉淀释怀,现在看来,还是需要一些外力的帮助,

他特别的为她留下了那本书册,希望,再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眉宇间的宁静,

只是,世事无常,这样安静悠长的日子,他也不知道,还能为她维持多久。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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