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2)
03很不情愿去读初三
1979年,不满15周岁的我要到离家十几里地的中学去读初三,我是不情不愿的。
这一年,差一点是我们四兄弟同时失学的一年。
我在我们四兄弟中排行老二,哥哥在几个大队共有的为应付人口暴增后教育资源短缺而由初中升格的公社高中读完,参加了高考。他经历了学制改革的全过程,也就是5-2-2的九年制教育。那时,高考录取率非常低,又是地处教育资源落后的农村,哥哥名落孙山,就此失学。他的一个同学硬是转战四面八方,复读了五年,终于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就此不再像他的父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成了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一时间成为十里八村热议的话题。
三弟和四弟就在我们两个大队合并后的小学读书,我就在升格后的大队学校初中部学习,所以,我们几兄弟往往是结伴而去。等我在这里读完初二然后要到十几里地之外读初三,刚刚读完小学四年级和三年级的他们俩说什么也不肯再读了。
大哥没有选择复读,三弟、四弟选择辍学,在那时是一种“正常现象”,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少突兀。到1979年,自恢复高考的三年间,在我们附近的几个大队里,只有我一个完整读过高中的堂兄考上了在县城的中师,根本难以形成“知识改变命运”的示范效应。多年来“读书无论”的影响,加上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一个村的老老少少都习惯了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既然如此,能够简单计算就可以了。
哥哥高中毕业,按照我们那里的说法,也差不多算“十年长学”了,父母也尽到了责任。三弟、四弟连小学都不读完,父母自然不同意,虽然“多敲几遍锣”,哄也哄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他们就是“猴子不上竿”。看到其他小朋友也是辍学,女孩子就更普遍了,父母最终也只好由他们去了。不读书或少读书,自然少了不少见识。现在他们也五十出头,一辈子也只能务农,或者打工之类的体力活,做普普通通的劳动者,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眼看另外三兄弟不读书了,我如果继续读下去,就成了家里唯一“吃闲饭”的人,人长树大的,还吃白食,我不想成为这样的角色。何况继续读下去,在升学率比较低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够“过五关,斩六将”,到时候反而耽误了学农事、娶妻生子的大事。所以,我跟父母说,不想继续读下去了。
父母一听说我不想继续读书了,那是一百个不同意,无论我怎么说,怎么抗争,也是枉然。
在他们看来,如果我也辍学,就意味着几个儿子“全军覆没”,在没有其他门路的情况下,也就意味着整个家庭一辈子修地球了。
他们还想到,虽然以前读小学大家都是稀里糊涂,但读二年级的时候十五分钟就交卷而且一百分,之后一路读下来成绩挺好,何况这次考初三也只有两个人考上了,觉得我是个读书的料,说不定培养培养也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自然是不同意我就此辍学。
还有,一起去读初三的另外一个同学,也是我们原来一个大队的,论起来,还沾亲带故的,两个人一起去还可以作伴,不至于形单影只。
看父母左一比划,右一盘算,我也就不再抵抗了。
乡间小路04独立生活是头一遭
到了9月1号开学的前几天,父母在忙完割早插晚的“双抢”后,就开始张罗我上学的事情。
学校离家不算很远,也就十几里地。每天跑来回肯定不现实了,这意味着我将第一次过上集体生活,独立处理一些个人事务。
虽然每周可以回家一次,但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小集镇上就有供销社,准备起来不算复杂,但总比在本大队读小学和初一、初二要复杂。搪瓷碗、筷子、罐头瓶、洗脸盆、毛巾、牙膏、牙刷......这些日用品准备起来相对容易。书包、练习本、钢笔、铅笔、尺、圆规、铅笔盒......这些学习用品准备起来也不复杂。至于带米、带菜,临时准备就可以。
头疼的是需要缴纳10元学杂费,交200斤柴禾,还要把床搬过去。
因为初三学校隔了好几个村子,不可能每天跑来回,住集体宿舍是自然的。经过和住在二队的另一个同学家里商量,决定我和那个同学睡一张床,床由那个同学家里出但需要我们家想办法运过去。
至于柴禾,在乡下匀一匀,也就出来了,倒不是啥难事。
难就难在了那十块钱的学杂费上。为了准备我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家里已经花了一点钱,再要一口气拿出十块钱,的确有点困难。在过去的农村,越是农忙的时候,农民口袋就越是干瘪,因为这个时候不仅还没有收成,反而还要为买农药、化肥、种子花一些钱。若是此时碰到了红白喜事,照样还得赶情更是入不敷出了。
为了这十块钱,我母亲厚着脸皮出去东家借、西家借,几乎都是空手而归。其实,这也能够理解,因为在上世纪70年代末,农村还没有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家的日子都挺艰难,何况还是正缺活钱的这个季节。
我们家附近不远处,当时就有一个小集镇,那时因为人多,大家都窝在乡下,供销社、食品站、血防站、中小学、铁铺等都有,早晨也有人摆摊做一点小买卖,东荆河对岸的一个大队也有许多人摆渡过来赶街,一时间人气还不错。当然,现在很多人远走高飞了,东荆河对岸因为是分洪区,许多人也搬走了,这个小集镇就几乎成为了一条只有几个在外面打工赚钱后堆起来楼房却没有什么人住的死街。
在为我筹集学费的当口的一天,我母亲在早上看到我一个做裁缝,平时手头有点活钱的堂兄从小集镇买了油条、鲜鱼,以为他会有些闲钱,于是在第二天向他借五块钱。堂兄两手一摊,说手头没有钱。母亲回来后,说了前因后果,我的内心是很受刺激的,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我发愤读书的雄心,也对我一辈子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绝对不向他人借钱(唯一的例外,是在读大学期间,在放假回家途径邻县汽车站时,围观别人吵架的短短几分钟内,装有衣物和少许零钱的包被人顺走了。此时离家还有近百里,汽车票还没有买到。当时向一个约30岁的素不相识的男子出示我学生证,向他借1元钱。可惜他不肯留下姓名和地址。这件事也让我感念了一辈子)的特性的养成产生了影响。
天无绝人之路。通过把我从东荆河滩涂弄来的枯木劈柴后卖给供销社,再把我们几兄弟夏天抓到的鳝鱼拿到集市出售,总算把学杂费凑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