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画外
_ 糖果画外
1
许池鲤和我从何时起成为了朋友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奶奶屋顶百年难开的未名花开了花。
那时候的我有一头蓬松的长发,是遗传了我奶奶。每天的我起床第一件事情从来不是打理我的头发,我有“懒癌”,基本上已经快到了晚期,每天早上,我都会上房顶吹风,有时候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日出,因为我家正对着一片汪洋大海。
清晨,还没有日出,连空气都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甚至还夹杂着咸咸的海水味儿。
我们这里是旅游景区,所以我会跟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接触,这便让我认识了许池鲤。
记得他当时是准备画鸟才上了屋顶,而我恰好躺在青黑色的瓦片上吹风,我发现动静之后,没出息的叫了一声,然后我看见侧对我的少年勾了勾嘴角,眉眼带笑的对我说了声抱歉,打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我的杂草头。
但是他的笑容,融合身边潮湿的空气,他的皮肤,让阳光照射着,看上去特别温暖。我那时候还没有很多词汇去形容他,充其量用一个阳光男孩吧。
“我们还真有缘分。”
他用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难道你是北方人?”
“我只是生活在北方,其实我是南方人。”
他说道。
2
他说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我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表象,我其实一点也不开朗。
李绵瑾是我的大名,身边的人都叫我北北。
“曾想要天空下糖果雨,只为看看糖浆把整个世界覆盖。那样就没有悲哀,只有被糖包裹的纯洁。”这是我的签名,大概用了很多年。
他们说这充分体现了我的一个特点:内心阴暗。我其实不觉得。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直到有一天一群人忽然将我围着,为首的男同学指着手机屏骂我:"李北北,你要是有病就去吃药啊!别净扯这些有的没的,别到时候真的变成神经病。"
但我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我为何要改变。
记得那时后我气的站起来反驳道:我要是有药,还用得着玷污你们的眼睛吗,以为你们很高尚?”
2
许池鲤走的时候,正值夏末。
许池鲤说过,他来自深海,只为遇见一束花开。他说,想用画笔,描绘世间都有感人至深的画面。
让我想起一部国漫,大鱼海棠。
有些鱼是关不住的,因为它属于天空。而池鲤就是一条关不住的鱼。
我曾以为,许池鲤会永远和我初见那般美好,但结果却让人痛心疾首。
我曾以为,那时候的我可能不够美好,但是他一定足够美好。
但是,后来的某一天我才发现那只是我的幻想。
"咳咳——"
我喝了口汽水,不小心被呛出了眼泪。喝完汽水已经很晚,这个便利店是离我学校最近的,每次学习之余的我就会来这里消费,用我原本少的可怜的零用钱。所以连老板都认识我了。
……是绵瑾呐 ,怎么今天没看见你的那个朋友?
……您说池鲤,啊,他去很远的城市了。
随后客套的说了几句,我就离开了便利商店。
3
多年后过去了。
我独自漫步在这个国际大都市的黑夜里,想起了曾经在海边相遇过的人。
我抬头仰望星辰,他如小行星迎面而来。
我们许久未见,却不知他已经变了一副模样,面容憔悴,感觉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与其那么像个废人一样呆着,不如强装正常人几年死去。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注定存在一个死亡周期,你想过怎么去用它么?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陷入另一段挣扎反复而又前进着的旅途,那是心里的旅途。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落寞。他或许已经忘了我,又或许从未记得。
4
我出生很不好,小时候的我特别极端敏感,几乎只要被外界触碰我就会爆发。
我恶心阳光,因为那时候的我觉得,阳光不是温暖的物质,而是腐朽的垃圾。
我如一个身上带着深海鱼之刺的怪物,蜷缩在一个幽暗封闭式角落,与世俗斗争到底,却从没有突破黑暗,刺向那阳光下的,锋芒。
人,总是容易在纷扰的繁华帝都,迷失自己,但是,在无人问津的森林小屋也会有一天不相信希望,譬如我。
我是奇怪的生物变的,从我出现的那一天开始我全家都沾上了煞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被定义成了这样。
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我才发现,那些话语不过是讨厌我的人,拿来伤我的话。
我爸终年难得一子女,曾经被人下放陷害,来到在这个临海小县城生活了几十年。本想在这里安度晚年,却救了,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我。
然后我爸在某一天忽然离世,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克星扫把星!
"李北北,你根本就是上帝派来克死我们的灾星!"这些话语明明那么虚假,却又真实的可怕。如果我不是灾星,那么我怎么会被亲生父母抛弃。
5
当别人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被孺子所教时,我已经擦干眼泪,自己独立了。这样也好,后半生靠自己打拼,总得要有学会些耐用的生存本领。
八岁时我被人救济,这充分说明,我还是有存在感的。
我从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遇到过许多可信的和不可信的东西。
见过虚伪的善良,也见过善良的虚伪。我是一个假面,来自社会给予的卑微而又被社会遗弃却不得靠社会人士救济的小县城。
这便是最最真实的我。
从此以后我和许池鲤再也没联系过,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我会对他说一声,抱歉,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糖果画外,不过是烟雨江南,会过去的还是会过去。
我终究还是会告别自己,告别灰暗的十四岁,迎接新的生活。
十五岁,我考上了重点示范性高中,我被社会一直扶持,也不忘用好成绩回报他们。
我认识了一个人,一个让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朋友。
那年,我高三。
6
城市的晚自习永远吵闹也谈不上,如果不被意料之中的考试打乱气氛,那么抬头看窗外四十五度角,还是可以安静的欣赏那个二十米高的灯台。
白白的,闪着微弱的光芒,曾一度让我以为,那是星星。
和森林不一样 这里没有单纯可爱的在青石板道路在田野上奔跑雀跃的飞禽走兽。
只有越来越肥的老鼠,和几乎变异的蟑螂。所以星空成了我唯一向往的东西。
图书馆带着陈旧的味道。我喜欢那种被尘埃混杂纸卷原油的墨香,好过那些空气中的杂志。
每天呼吸的废气,被同样的吸入肺部,然后与另外的人一同混在一起,让人难以辨明天的空气是否还是那么熟悉。
7
我拿着如同蝉翼般的试卷,看着从窗户上反射的自己,我那因高中忙碌而被剪短的长发变回从前,那恶性的自然卷变黑变直,每天呆板无趣的大饼脸变成了瓜子巴掌脸,还有万年不变的面瘫,我竟然看到上扬的四十五度嘴角。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变成了最不可能成为的,自己。以至于我没发现身后的人,他已经看了我很久了,他叫沈寄阳,这所高中没有人不知道他,不是因为他人太优秀,长的帅,而是他有腿疾,每次走路与正常人有细微的不同,他的左脚比右脚长一公分。
“北北,高三了,你准备去哪儿读大学?”沈寄阳坐在我前桌的位置上,有些乞求的问我。
“我还不知道。”我的淡漠似乎让他很伤心。
我随手翻开一本课本,埋头看,再也没看他。许久之后,他就走了,整个人都离开了学校。
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我以为他是在生我的气,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要问那个问题就是在和我道别。
可是我始终没有说出那个答案。
8
我的高三,如果没有他,那就是灰色的。
我回到公寓,放下书包,抱起池鲤,那条庞大的狗,是我在大街上邂逅的一只白毛流浪狗,在我与池鲤分别的那个夜晚,那个街道,遇到的。
从此我的公寓有了一人一狗的奇妙组合。
每天上学放学,我都带着它。
它也不叫不闹,上课的时候就安静的在我的大背包里面睡觉,晚上我在挑灯夜读,它就和我一同呼吸,一同睡觉。
至于谁是我的外婆,这不重要,我只知道它就是我的全部了。
我至今孤身一人,希望今后有它,我就不再孤独。
9
一花一草一世界,我和池鲤就是世界。
若干年以后,我成了令人仰望的人,池鲤也逐渐老去。
为何取名池鲤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我挺怀念旧友的,不久之后,我的狗就死了。
池鲤的死对我打击很大。
我经常看书看得精神恍惚,看窗外也是觉得大脑空白。
一个个我的朋友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我,我很惊讶,我究竟是不是带着一种特别的可以孤立无援的体质呢?
之后我有幸读了很多励志的名著,也正因为这些故事,伴我走过一个个难熬的时光。
就在某一天,我去丽江,碰到了寄阳和池鲤。
他们依然还是他们的样子,而我也已经抛开了一些包袱,面向大海。
夜晚,满天的繁星犹如故人,我觉得空气中带着糖果的香甜。
那是谁在天台上拍照,不久后我看到一个年轻的艺术家在推特更新了自己的作品,满天繁星闪烁,与糖果形状相似,下面是穿裙子的女孩伸出手触摸,脸上洋溢着浅浅的幸福。
真好。
那个女孩真美。
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也是个很好的女孩。
10
2008那年,是北京的奥运,我去了故宫,走了长城,也品尝了书中频率最高的烤鸭,其实味道和平时的胃口大相径庭,我爱清淡,以至于瘦骨嶙峋。
坐在我右边的人年纪和我相仿,但是明显衣着不是一个档次,我看着她良久,她朝我点点头,我笑了笑,她就抓着我的手,有些害怕但是我看的出她很想找我聊天。
我们聊了很久,到开幕式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很兴奋。
她来自一个偏远地区,第一次来到国际都市,也第一次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与大城市的差别,她不跟陌生人交谈,但我和她眼神流露的东西是相同的。
11
如果你看过《假如猫从世界上消失了》,你一定听过这句话,“忽然有一天,你从世界上消失了,你会……?”
假如我从世界上消失了,世界会不会为我流泪,我想不会,因为世界上太多人,他们忙忙碌碌,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和事,我的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我都认真的记住,可能过去的我不够好,但是世界他能给予我,我也尽力回报以歌。
但是……
请务必记住,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会来的躲不掉,悲伤的也会有一天变得无所谓,幸运迟早也会眷顾自己。
就好比每一首歌曲都代表一段故事,他可能真实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就好像我的故事,可能真实也可能只是一个故事罢了,最重要的是,故事当中的人后来,他们都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