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人物》（12）—村仇

《知青人物》（12）——村仇

我们插队那村与南边邻村不知哪年结了仇，不好化解。那天下午收工，就有社员打招呼，晚上邻村唱戏，叫知青们也去。其实是因为每有这种活动，两村的人容易发生冲突，他们寄希望于知青这支新生力量加盟。

  果然晚上戏台下打了起来，人家那村早有准备，拥上来围打我们村的，举起的镰刀木棍像一片树林。这时的两村知青各据戏台两侧高地观战。

在那么凶险的场面，我竟然想起看过的一篇革命回忆录，说的是，晋西事变后，阎军与八路军和解。再后来，第二次反共高潮时，八路军追歼国民党顽军至闫军防区，闫军视而不见，继续出操。

  不是我们胆小，袖手旁观的理由有两个，一，这个村的知青与我们无仇无怨，他们从镇上回村路经我们村遇雨，还找我们借草帽。只要是知青，便是一家人。知青不能自相残杀。二，我们村的农民与知青的关系还不够铁，远不是鱼水情。

我们村的农民败下阵来，抬走血淋淋俩人。邻村暴徒们喧嚣着，看见我们村的就往死打。向我们扑来时，那村知青拦住了，解释说他们是知青，刚才没有动手，打红了眼的暴徒才走开。

  我们村人少，但民风强悍，且崇尚武功，武术高手不少，哪里肯咽下这口气？策划着报复，但对知青则彻底失望，一个很霸气的农民忿忿说，今后咱村的知青就是被人打死也不管！说这话时，他斜眼看着我，我在一旁抽烟，没有接话。

  没几天，他们策划的报复付诸实施了。镇上晚上放电影，他们趁黑把邻村一个曾参战者痛打一顿，有人乱欧中捅了他一刀，成重伤送公社医院抢救。

  公安局当晚就进驻我们村破案，一连几天无任何进展。缺口是从知青中打开的。本来知青们和村民们一样，不配合调查，一问三不知。问到一个外号叫胖子的知青，那家伙反应迟钝，没几句破绽就出来了，提供了当晚看电影的几个人，至于行凶的，他没说，也确实不在现场不知道。警察当下抓了俩人，一个招供，押走送拘留所。一个矢口否认，警察一下午打了他好几次。

  我跟这个村民关系不错，我的中学老师来村里看我时，就在他家吃派饭，他母亲想方设法做了几顿好吃的，大娘说这么喜欢学生的老师肯定是好人，我很感动。

  知恩图报，机会来了。我因是民兵连长，被叫去给破案干警服务。审讯间隙，把他交给我看着。我给他倒了一大碗水喝，插队前在公园偷苹果被打过，知道挨打后口渴。他咕嘟咕嘟喝完，悄悄问我，为啥抓他？我也悄悄告他，不要慌，是胖子乱咬的，只说你去看电影，并没说你打人。他点点头，心里有底了。他一边手在胳膊上来回搓，（刚才被捆的太紧了），一边说，等第三次世界大战来了，非干掉他们狗的。我赶紧“嘘”一声。

  公正地说，胖子没有什么恶意坏心，只不过是脑子不够成数，没见过那阵势，经不起咋呼。警察说，“我们已经知道你在现场”，他就信以为真。公安干警要抓的重点，那个持刀行凶的，并不是胖子提供的线索。到底警察精明，发现伤者刀口是被三棱刮刀捅的，顺藤摸瓜，查出在社办工厂做工的村民，再查出借刀的，案子就破了，带走判了五年。胖子提供的俩人都放了。

  说说几十年后的后话。我们单位的工程途径曾经结下村仇的这俩村地界，受到农民阻拦，漫天索价，我去协调。本文前段所叙那个霸气的社员如今也不含糊，不过，还是念旧，给足了我面子。甚至给邻村领导打电话，摆酒席，把邻村的问题一并解决了。我问他，“化干戈为玉帛了？”。可能我说的不清楚，他没听清，但懂大概意思，摆摆手说，现在都忙着挣钱，谁还打架？

知青胖子当年冬天和我一起去挖退水渠治碱，我那地段不好挖，天黑了，冷水泡着脚，冻得我想哭。胖子蹲在水渠坝上看了不忍心，让我上去，别干了！被队长臭骂一顿，村里人对他耿耿于怀。

  前年，胖子死于心梗，半年后，他老婆也病故，留下一个女儿，还没嫁。

            2018，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