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再抱我一分钟(6)
第六章 十月二十八日
晚上六点半的火车,我收拾好一个简简单单的旅行包,五点五十分准时到达车站,看见了候车室门口的张盟。我左右看了一下,“就你自己?”
“不是还有你吗?”他笑着拉我进了候车室。
上了火车很快找到铺位,两个相邻的下铺,我在心里暗赞他有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几句话,我又催他:“讲故事吧,我想听你的故事。”
“挺敬业的嘛,不急,到了北京我一定给你讲故事。我先说一下到北京后咱俩的时间安排。明天早上,也就是二十九号上午咱俩到北京,然后我把你送到宾馆,下午我要去谈业务,你可以自己活动,晚饭自己解决。三十号上午,你要早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故事开始。下午我还是去谈业务,你自己活动,晚上一起吃饭。三十一号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还是这样子。一号,如果一切顺利,我可以带你去玩一天,然后二号我们回杭州。你看行吗?”
“好象没问题。”我惊讶于他那领导作风,好象我是他手下的员工,不过我没有反驳他,反正我也没记住他说了什么。
“你去过北京吗?”
“没去过。”
“那就好。”
“什么意思?”
“省着你哪都去我找不着你,呵呵!”他爽朗的笑,我却觉得有些坏坏的。火车驶出了杭州,我看张盟的表情也轻松不少,心里竟然勾画出一个场景:他的面具一点点的褪下,剩下的是一张干净的没有修饰的脸。
十月二十九日上午到北京,有人接站,张盟把我介绍给对方。
送我到宾馆,安排好房间,张盟和来人走了。我洗了一下,坐在窗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北京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这里好象比杭州喧闹许多,我却有些落寞。
深秋的北京风大,灰也大,让我一想到外出就胆怯,不过坐在宾馆也不是个办法,我决定去附近走走。先围着宾馆转了一圈,这一圈还真不小,我感叹北京的大。累了,回到宾馆里,无聊地躺在床上。
张盟打电话说北京的客户请他吃饭,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不去了,来北京一方面是听他讲故事,另一方面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是想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静一静,除了张盟我不想见任何一个人。
晚上七点,我简单吃了点东西,躺在床上想起妈妈,我想,我是不是错了,我来这里到底干什么?也许这个时候我更应该到妈妈身边去疗伤,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正胡思乱想,张盟打电话,让我下楼。我换了衣服,很快来到楼下,张盟开着白天接我们的车在楼下,看我下来就打开了车门。
“对不起,把你拉过来却又把你自己扔到宾馆,今天去哪里了?”
“哪也没去,在附近转了一下,怕迷路就回来了。”
“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忙说,我知道他刚吃过饭,我不想他再为我去饭店。
晚上的北京是安静的,车灯在公路上如闪动的萤光,有秩序的前行。街头的路灯和车灯连成一体,静静地对望,默默地回应,我不觉动容,有些想家。
[都市]再抱我一分钟(6)“想家了?”忽然张盟问,这个男人有时真是心思缜密,让人不容小觑。
“你不想家吗?想你儿子?”
“想。我儿子很淘气,正是讨人嫌的时候,不过他真的很可爱,见过我儿子的阿姨没有不喜欢他的,我家邻居都说我是张想的爸爸,没有人说张想是张盟的儿子,你说,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靠我儿子出名!”
张盟的话很风趣,把我逗笑了,他却没有笑,眼睛在路灯的朦胧中有一丝的忧伤,说不准是什么。我马上想起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过日子就是这样吧。
我自以为窥到他面具后面的秘密,好奇心趋使我问了一句藏匿很久的话:“你和你的妻子相处得很好吧?”
“一般吧,几乎是无话不说。”
“那多好啊!”
“你觉得那样好吗?”
“当然好啊,夫妻能以诚相待是很重要的。”
“呵呵,我说的无话不说是指什么话都说,骂人的话也说,离婚的话也说。”
“骂人?离婚?为什么?”
“不为什么,感情不和,说到离婚,她竟然不要儿子,我就骂她了,当然,她要我也不给,儿子是我的,我不能给他。”我不语了,觉得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问他们夫妻的事不妥。
我把视线投向外面,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张盟也瞄着外面,似乎在找停车的地方。停好车,他带我沿着那条路向前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木樨园。你不是想听故事吗?我的故事就是从这开始的。”张盟说着看了看我,我低头一步一步认真的走着路,静静地等他讲下去。
“九八年我毕业留在北京工作,那时还只是个销售员,相当穷。原来这边没有这么多的高楼,我就在这附近住。现在有点记不真切了,不过好象就是这一段。”
“那天是周日,我休息,天特别蓝,空气也清新通透。我换了身衣服,骑着自行车出来闲逛,骑到这一段的时候,腰间的BB机响了,BB机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是呼机,传呼机。”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他接着讲,“那时我没有手机,只有呼机,路的这边有一家电话亭,我就下车去回电话,当时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打电话。回完电话一摸兜我傻了,没带钱。找遍了全身,只有一只钢笔,一个小通讯本,这是我一直带着的东西,因为做业务要用到。”
“我把钢笔掏出来陪着笑对那电话亭老板说:‘老板,我忘带钱了,我把笔押你这,回去取钱再把钢笔赎回来,你看行吗?’我想这支笔总比电话费贵吧,可是那老板看着我没吱声,我很尴尬地等着。”
“这时我旁边打电话的女孩子打完电话了,递过去五元钱对电话亭老板说:‘他的钱我付了,一起算吧。’那老板就接过去找零。”
“我觉得很难堪,拿回我的钢笔,也不敢抬头看对面的女孩儿,当时的感觉是手足无措。那女孩儿接过找零的钱要走,我语无伦次地说:‘谢谢你啊,我怎么还你钱啊,你住哪啊?’那女孩儿说:‘算了,几毛钱,还什么还啊!’我急忙说,‘那哪行啊,这样,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你有空去找我,我一定还你钱。’我从通讯录上撕下一张纸,把我的地址,电话,呼机号全写了下来,递给那女孩儿。”
图片来自网络张盟边讲边往前走,我也跟着往前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可能都太投入了吧,开始我也没意识到,等意识到时又怕影响他讲故事也没有吱声,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慢慢地边讲边走。
“她接过我的电话,顺手拿过我的通迅录,把她的呼机号和姓名写在上面。她的字很幼稚,一看就知道没念过多少书。她写的时候我打量了一下她,圆脸,大眼睛,还是挺好看的。化了妆,不是很精致的妆,有点浓。穿了件网衫,那种大眼的很透的网衫,能看见里面黑色的胸罩,底下是一条黑色的喇叭裤,上面很紧,包着屁股很有型,喇叭裤挺长,一直盖住脚上松糕鞋的一大半,松糕鞋你知道吗?”
张盟忽然问我,我想了想表示知道。他还用手比划着,“就是底也很厚,跟也很高很厚的那种,当时很流行,现在一看就很傻。”他比划的时候手离开了我的手,比划完了很自然地又伸过来拉住我的手。忽然他就笑了,我也笑了,脸有些燥热。
可能都想起黄宏和宋丹丹的那个修鞋的小品,隔了一会儿我们心照不宣地又笑了起来。笑完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向我伸出手,嘴角上翘,他一笑,嘴角向右歪,很男人很迷人,我无法抗拒地把手递给他。
这回他是有意地拉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来自他手的力量,而且他在拉着我的同时用手指轻轻地缓慢地摩擦我的手心,我有一点心动,对他的故事有点听不真切了。
他指着前面说:“那原来有一家店,里面有一些小东西,周倩就要去那里看看,对了,她叫周倩,是她写到我的通讯录上的。我想到自己身上也没有钱,去了也没意思,不能给她买东西,就提议去体育场玩,她同意了。”
“然后她就坐上了我的自行车,我当时感觉骑车子真是很美的一件事,带着她一点也不沉,反倒更轻快了,我甚至在想我骑快点,让衣服飞起来,抚在她的脸上,象电影里演的一样,她会有什么感觉?你想不想试一试?我找个自行车带着你感受一下?”张盟说得神采飞扬,不能想象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你几年没骑自行车了?”我对他的技术表示怀疑。
“好几年了。”
“那就别感受了,我怕你摔了我。”他看着我笑,那样子挺萌萌的。我对这样萌的表情基本没什么抵抗力,只好掩饰地问他:“后来呢?”
“后来,没到体育场时,她接到一个传呼,回了个电话就先走了,我兜里一分钱没有,去哪也没劲就回宿舍了。”
“就这些?”
“嗯,第一次见面就这些,剩下的明天再讲吧,咱俩该回去了。”他拉着我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让一个相对陌生的人拉着手,走在街头,听他讲那遥远的关于他的爱情故,却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这真是矛盾的。
我刚坐到车里,张盟就关上车门自己跑了,那一刻我有一点不安,却也有一丝期待,我想他会给我一个惊喜。很快他跑了回来,手放在身后,我一直盯着他到车上,也没看到他背在后面的手,然后他从身后拿出那个神秘的东西,一支百合花。
“也许在这样的夜里送你一支玫瑰更好,可是我觉得百合花对你更合适。”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是的,这个夜,百合于我比玫瑰更合适。
送我到宾馆后张盟走了,他说他另有地方住,我不好多问。半小时后我洗漱完毕正要上床,床头的电话响了,宾馆的电话,我很奇怪是谁打过来的,接起来竟然是张盟,他问我躺下没有,我说正要睡觉,他说过十分钟如果我睡不着他再打电话给我。
我笑,你怎么知道我睡没睡着呢?如果我睡着了呢,你打电话给我吵醒了怎么办?他也笑,他说:“好吧,不管你睡没睡着,十分钟后我打电话给你。”
十分钟后他真的打电话给我,好象一边说话一边做着什么,窸窸窣窣后,安静了许多,我想他可能是上床了。“怎么样,宾馆条件还行吧?头一次来北京又一个人在宾馆住,能行吧?”
“没事儿,我又不是小孩子,”说到小孩子,我问他:“你往家里打电话了吗?给你儿子。”
“打了,他妈带他睡觉了。”
“孩子是无辜的,大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静了一会儿,那一会儿我有些后悔,我说这话算什么意思?
“你的家庭生活一定很和睦吧?”
“嗯,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和睦的家庭里,爸爸妈妈很疼我们,我和我弟弟。我记得小时候冬天妈妈会做糖葫芦给我们吃,妈妈做的就是好吃,长大后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葫芦。”
“你老家是什么地方的?”
“山东枣庄,在别人看来那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可是我觉得她美,一片一片的麦田,绿油油的,到了收获的时节变成黄色的,象一块块发糕,看着就有食欲,美。你呢?你家那美吗?”
“美,很有名的南北戴河就在我们那,生活在那里的时候不觉得,出来后才觉得那里真美,一种朴素的没有雕琢过的美。我还有一个姐姐,他们现在还生活在那里,每年我也会回去看他们。”
“你会游泳吗?”
“不会。”
“在水边长大的孩子不会游泳?”我咯咯地笑着,明显带有嘲讽的意味。他听出来了,马上反问我:“那你会播种吗?”
“不会。”我心虚地回答,他也大声地笑。
闲聊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或者是在那样的夜里感觉特别好听,越说越慢,越说越轻,我说:“挂了吧,困了。”他说:“好。”挂了电话,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