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生火

2018-09-03  本文已影响19人  骑驴打盹

很久没联系的陈东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过来坐坐。我说没什么事就算了,又不是不知道对方长什么鸟样。陈东说,昨儿梦到了你,醒来不知怎么的有些悲伤,就想见见你。我说,甭扯淡,有屁再放吧。

这样直白的拒绝朋友多少都有点不礼貌,但父亲一个月前突然有些中风,他要了将近半辈子的脸,实在不愿让别人见到近况。

没过几天陈东又打来了电话,他问我多会走?我说还没定,也许不走了,说不定。陈东说,说不定,那就是走的可能性大些,趁有时间你来我这儿一趟吧,我搞了一个烧烤架,还没用,过来喝几口,不会耽误你事儿的。我想了想说行,等忙完这段时间,过几天我就去趟你那。电话那头的陈东显得很兴奋,他说行,就这么定了,我等你电话。

说的是忙完这几天,其实我压根没什么可忙的,不过是想着尽量往后拖几天,看看还能不能想到一个什么借口。

父亲的状态越来越不怎么好,原先一顿能定仨馒头,现在却是一口也吃不进去。陈东问我忙啥?我说瞎几把忙,看看书,除除草。我每天无所事事,不知该干点什么,不忙却觉着连时间都腾不出一点,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一天又一天。

没想出什么借口,便出了门,天同掉进坛子般的昏暗,又像是要掉下来的样子,远远望去压根分不清天地。我顺手拿了一件外套,自前天下了一场大雨后天就在也没有放晴,昏沉沉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蝙蝠还是燕子不时地从头顶掠过。

我抱了少半箱木炭,没几步,只觉沉的想腿一弯,手一沉的抛出去。路过熟食铺买了点佐酒食。还未到了陈东家便看到汹汹的烟从院内直窜,我停下脚步,看那白灰色的浓烟将这死气沉沉的天地狠狠的呛了一口。

陈东抱走那箱木炭,他说,那场雨太大了,又他妈的几日不出太阳,干草、玉米棒子都潮了,不好点,这都半个小时了,狗逼。我说我来吧。陈东起身给我让开,火一直点不着,我伸手摸了摸,整个手掌都覆盖了一层水珠。陈东提溜出半箱哈啤。我说,着不了。陈东说,晾晾再说,先整点,家里有个冬天那个用的电热扇,吹吹,咱两先喝一会,不耽误。他转身回家,过了一会抱出一落满灰尘用塑料包裹住的物件,吹了一口气,也看不清尘土是否被吹散。忙乎了一阵陈东拍打拍打衣服坐到我身边。你怎么不喝,陈东说。言罢他拿出一瓶用牙开启递给我。

沉默的喝了将近有半瓶,陈东问我想啥呢?我说,没什么,嫂子呢?陈东说,回家了,结婚事儿多,我又一窍不通。我喝了一口问,嫂子怎么样?陈东说,很好,配我这个半吊子是绰绰有余,算是高攀人家了。我说,怎么这么快结婚,坊间有传言。陈东说,扯他妈的蛋,传言要是能成真我爸就能从棺材板儿里跳出来,什么卖的、搞大了,都是一群虎比在那里瞎咧咧,就没盼过我点好。

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我不喜欢安慰人,觉着这也不需要安慰,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就能解决的,况且我也说不出口。

陈东说完便喝完了瓶里剩余的酒,独自叹了一口气。大概喝的有些急,我竟恍惚的看到了那口浑浊的气缓缓地向着不知天还是地而飘去。夹了几筷子佐食,陈东问我,这阵子干嘛来?还没定好多会走?我说,什么也没干,看了余华的几本书。陈东突然笑了起来,他说,说到书,你看,现在像不像《黑河钓事》里的那一幕。说完他用一种低沉的声对着灰暗混沌前方喊道:奥美亚拉,看看这个,上帝啊,你能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么?只是陈东的前方没有撕不完的海星,只有一堆点不着的干草。

陈东说,那晚我确实梦到了你,你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天也是灰色的,你站在那里,然后看着一辆卡车从你身上碾过。我说,一场梦,没什么,况且那是不是我还两说的呢。陈东说,是啊,但就是现在想起还是觉着后怕。像是想到了什么,陈东起身拿了一把锹,从门开始数着步子,没一会他挖出一瓶白酒。他说,我父亲离家那晚让我埋的,你闻这味,醇。说完他率先喝了起来,瓶空后,他欲言又止的,没多久,独自哭了起来,我这时脚底已经有了两个瓶子。

陈东其实一直想问我父亲的近况,他父亲是在一养殖场清晨铲牛粪时被一铲车撞死的。现在想想,其实是陈东好久没有回来过,他每次问我什么时候走,都是在给自己找借口,都是在问自己。这种事情也许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只是我不知道它是哪天,不是什么都像你想的那样越来越好,有些东西你再怎么努力它都不会变好,就像一辆高速冲向悬崖的列车,深不见底的裂缝,连光都是一种奢侈。

抽了几根吐出都看不见烟雾的烟,聊得不多,期间陈东接了那个很好地姑娘一个电话,笑的像久违的阳光,就在他脸上跳动着。酒空了很多,直到全部。

我起身摸了摸那些烘着的草、棒子。弄了好长时间还是没着,陈东却睡着了,等他醒来,我说,生火好难。陈东说,是的,生活好难。刚又想说什么,突然沉默开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但着起来就好了。我没说话,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陈东察觉到了什么,他问,怎么了?我问,会很温暖吗?陈东说,会的,还很亮。话音刚落,我点着了那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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