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焕女•人生(16)
文/仁芯陌恻
【伦理】焕女•人生(16)第十六章 工厂和大学
技校毕业后,张焕作为一名子弟进妈妈所在的工厂上班了。这是一个普通的机械加工厂,主要加工摩托车的配件。工厂大概有2000多个工人,按照零件加工的程序分,有铸造车间、抛光车间、机加车间、装配车间,以及检验车间等等。
根据张焕在学校学习的工种,她被分到了机加车间(就是做机械加工的车间)操作铣床。在学校学习的时候,毕竟是贪玩儿的学生,实际操作的实习课也并不多,所以不觉得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是,等到她进了工厂车间,实际操作起来,才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机械工人。
机加车间的宽度,大概有两个篮球场横起来那么宽,长度足有100多米,上面是搭成人字形的大房顶。两边墙壁上是一个接一个的宽大玻璃窗。从车间大门进去,一眼就能看见摆放整齐的四排机床,左手边两排是铣床,右手边两排是车床,巨大的机床声轰隆隆的在高高的房顶上回响。
张焕被分配给一个30多岁的胖女人做学徒,张焕叫她周师傅。铣床主要是用来加工齿轮儿的。把一块儿巴掌大小,中间有圆孔的铁饼周围做成齿牙状,就成了初具规模的半成品。这个铁饼经过了几道工序的加工,来到张焕手里的时候,亮晶晶的发着银色的光。
铁饼咋看起来很漂亮,但是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冰凉凉的,间或还有毛刺会刮破手指。张焕学着师傅的样子,把四块铁饼串过铣床中间的小柱子,拿扳手把上面的螺丝帽拧紧了压实铁饼。仔细的对好齿轮状刀头的位置,转动手摇把调整好刀子要进退的尺度。按下开关的按钮,随着轰鸣声响起,转动的刀头上流出黄色的粘稠的机油,随着刀子和铁饼的转动,铁饼被刀子一点一点的啃下碎末,慢慢的形成有规律齿牙来。机油在冷却刀子的同时,也把碎铁末冲到机床表面,流进油槽里面。
每天上班八小时,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二点到晚上六点,这八个小时 里一直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过了一开始的新鲜期,张焕会在搬运铁块儿或者操作机床时,对着这些冰冷的铁家伙发呆。难道我的一生都要这样过吗?张焕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跳出来的。
是在将一箱箱沉重的齿轮或者铁块儿搬来运去的时候?还是在满手脏兮兮的黄油,摇着机床手柄的时候?又或许是在看到满头白发的老师傅拿着锤子用力敲打零件的时候?反正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了这种念头,而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她心里不断地生根发芽逐渐长大。
张焕在心里反复的思考,我才刚刚18岁,难道我的后半生都要在这里度过吗?跟沉甸甸的铁块儿和脏兮兮的黄油,还有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起度过吗?不,我不能,我不要过这种一成不变、一眼就看到头的人生。但是我又能怎样呢?
第一个月发工资,张换领了136块钱。她还是向像以前一样,把工资一分不剩的交给了妈妈。她从上技校的时候,就把每个月的20多块钱补贴拿回去做家用。她知道姐姐在上大学,弟弟在上高中。,爸爸妈妈在还债,所以从来不乱花钱。
铣床学习熟练以后,张焕开始独自操作。从学徒的基础工资改为计件工资,就是按照她加工出来的齿轮数量,来计算工资。大一点的齿轮三毛钱,中号的两毛钱,小一点儿的一毛钱。干出来的齿轮数量越多,工资就会越高。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厂里的任务突然多了起来。车间就把工人分成两班倒,人歇机器不歇。第一班是从七点上到下午两点,第二班从下午两点上到晚上九点。但是,工人们为了干更多的活,拿更高的工资,大家都自己自觉加班。上早班的提前到早上四、五点,就来到车间。上晚班的经常干到半夜12点以后,才陆续回家。
张焕也和工友们一起加班加点的干了起来。娇嫩的手指已经磨出了茧子,瘦弱的肩膀已经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一天晚上,本来九点就可以下班的张焕,为了再多干一些,一直干到了半夜一点多,才和周师傅一起走出车间。迎着暖暖的春风,她抬起修长的胳膊,使劲儿伸展了一下全身酸疼的肌肉。抬头看看满天的繁星,好美呀!
张焕今天穿的是姐姐穿小了下放给她的裙子。这深色的花格子裙也是刚刚好裹在她的身上,散发出青春的朝气。年轻的女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把那脏兮兮的工作服,穿到车间外面去。只有那些结了婚的妇女,就像走在她旁边胖胖的周师傅,就能每天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来来往往。
从车子棚把自行车推出来的时候,张焕还在不住的打哈欠。这粉红色的自行车是妈妈给她买的交通工具,也是她平生第一次拥有的,属于她自己的新东西。张焕对这辆自行车分外的爱惜,常常擦得一尘不染。
周师傅的家和张焕家在同一个方向,俩人并排边骑车边说话。来往两车道的马路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在骑车,马路上干干净净的悄无声息。昏黄的路灯,只吝啬的把光投在路面上,路灯旁边的树后面,被树叶遮挡的漆黑一片。道路两旁的居民楼房里也没有一丝灯光,家家户户都是黑咚咚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她们走到路边一个大柱子旁边时,突然从柱子后面跳出两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由于张焕是靠近路边的,那两个黑影直接奔向张焕,一把拽住她的自行车,张焕顿时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上。她感到膝盖和胳膊火辣辣的疼,应该是擦破了皮。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因为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上来拉住的她手,另一个已经把手伸进了她的裙子下面。她一边大声呼叫,一边不停地左右扭摆着身子,想以此摆脱这两个人。
“住手!你们干什么!”周师傅严厉的斥责声,让那两个人稍停了一下,拉着张焕手的那个人被周师傅拽开了。张焕乘机地上快速的打起滚儿来,并用脚踢腾着另一个人,不让他近身。瞅准时机,张焕赶快站起来撒腿就跑,她跑了大约有200米的距离,看到马路右边有一家单位的大门口亮着灯,她想,那里边应该有值班的人,可以进去求救。
张焕“啪啪啪”地拍着门卫室的窗户,大声说:“师傅,师傅,开开门,求你帮帮我们吧,有两个坏人在抢劫。”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睡眼惺忪的懒懒回答:“你去找别人吧,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在值班儿,走不开。”
张焕顿时失望透顶,对着窗户骂了一句“你根本就不是人”。转头便继续往前狂奔,这里离周师傅家已经不远了,加油!快跑!
张焕气喘吁吁的敲开周师傅家的门,周师傅的丈夫一听情况,马上骑车带着张焕赶往出事地点。等他们赶到时只剩下周师傅一个人了。
周师傅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老天爷,吓死我了!张焕,你的自行车被他们抢跑了。他们把我兜里的十几块钱都掏走了。幸好我机灵,一看势头不对,一把把金项链揪下来,藏在车篓的破纸下面,要不然非得被他们抢去不可,他们说我这辆自行车太破了就没要。”
周师傅的丈夫安慰她们说:“没事儿,没事儿,只是破了点儿小财,破财消灾啊。现在这世道不太平,你们以后别这么晚回家了,真不安全!”
他们两口子先把张焕送回家,然后才回自己家去。张焕是自己开门进去的,没有惊动妈妈和弟弟,姐姐上大学以后,这个房间张焕一个人住,她悄悄地找了红药水,把擦破了皮的膝盖和胳膊肘擦了擦,很痛!但却不及心里的颤抖,她浑身哆嗦着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阿黄,它正在奋力撕咬坏人的身躯和望着她时欣慰的眼神。她又看到了刘凯,他拿着刀子把她保护在身后的模样。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额头,有人在喊她在摇晃她,她想睁开眼睛,她想答应,却没有一点力气。
张焕发高烧烧了一天一夜。妈妈一直在身边照顾她,卫生所的医生来给她打退烧针。妈妈不停的给她擦汗,喂水,又喂她吃退烧药,烧才慢慢的褪去。妈妈替她跟车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一个星期,张焕躺在床上静静的想了很多。
病好的第一天,张焕就去报了成人自考大学。她要去上大学,要用自学拿到大专文凭,而不是只做一个小小的技校生。她要用知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一辈子面对机床跟那些铣不完的零件。
从那天起,张焕除了正常上班以外。她把业余时间都投入到 自考的学习中,她报了财务会计这个专业,因为她听人说,社会上的职业中,底层工人是最不长久的工种,等老了,干不动就没有人要了。而像医生,教师,会计,这些职业越老越吃香。医生和教师,她是不可能学了,只有会计她还可以从头学起。
虽然这个大学没有校园,没有围墙,没有同学。但它依然是张焕的大学,承载着她对未来美好的期望。
【伦理】焕女•人生(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