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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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漆黑而寒冷的夜晚，她的病又发作了，这病一上来就要夺了她的命，她艰难地呼吸着，眼里含着泪，她用力捶打着那疼痛不堪的胸口急忙从屋里出来朝大街上跑去，恰巧一辆黑色面包车就在门口停着，车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陌生小伙子正低着头玩手机，她跑上前拼命地拍打着车窗，突然他猛地抬起头迟疑了片刻慌忙从另一扇车门下去。她此刻就像片脆弱的黄纸，他用担忧的神情望着她，他想立刻就把她扶进车里，可他又怕碰到她的那一刻她那消瘦的身躯会顷刻崩塌，她说不出话，只示意他赶紧扶她上车去医院。
“哎呦！哎呦！”她艰难地呼吸着，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憔悴苍黄。他不敢问她什么，只想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开车上，车速不断飙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僵着身子一刻也不敢动。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她的叹息和呻吟声在这凝固的空气里显得更压抑，她活得似乎更艰难。很快他们就到了城里最好的医院，他赶忙下车，这次他丝毫没有犹豫地从车后排座位上把她抱了出来，她是那么轻，这让他想起了去年背母亲去看病的场景，或许是他跑得慢了点儿，如今母亲已经离开他了。他不敢再想什么，他以最快的速度朝大厦跑去，这一路上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累，可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又一滴的流着。
很快那个匆忙地影子被所有人注意到了，人们纷纷让路，让轮椅，医生推来了担架，直到把她放在担架上才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是他还是手心冒汗，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延误了她的最佳治疗时间。
他是一名刚读完大学的学生，本想继续读研，可是去年母亲积累多年的病突然发作，他硬是要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也要为母亲治好病，可是母亲的病已是晚期，最后人也没了，钱也花了，他已经没有机会继续读书了。他心里很是愤恨和自责，这些年母亲和父亲为了供他读书砸锅卖铁，苦了一辈子，他最后愣是把那些钱赔在了医院里，父亲说什么也不再认他，把他赶出了家门。他一个人回到城里当起了工程师，他挣了些钱，这一年里他没少流泪，逢节就想家，那天夜里是他离家一年的日子，他租了朋友的车打算回家看望父亲，结果就在要出发前的一个小时碰上了她。
经抢救，并无大碍，她很快住进了普通病房，这几天没有什么亲人来看望她，只有他和几个护士照顾她。
“感谢你的帮助啊，小兄弟！等我好点了一定重金回报啊！”她微张着嘴，微弱的嗓音从那干得起皮的嘴里缓缓传了出来。
“不要跟我提钱！我可不在乎它！你把我的恩情用在帮助更多的人身上就足够了。”他双手插着兜有点儿不屑地凝视着她。
“我已经35岁了，中年了，我除了手下有一家慈善公司别的什么也没有。”
“别的什么也没有？我瞅你是真挺可怜的。对了，你没有丈夫吗？还是离婚了？这我还不知道。”他说着便坐到她的床尾处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唉！没有结过婚，别跟我提这些个，我是心脏病啊！别提这些个！”她面露难色，用白色的被子遮住了那蜡黄的脸。
他不敢再问些什么，只能等她病好些。那期间，他回了趟家，乡下的路坎坷不平，他的心跌宕起伏，离家越近他的心越紧张。
“嘿！伙计！你干什么呢！看看我是谁！”他突然冲着一个头发蓬乱满脸灰尘的工友大喊着。
“哈哈！你小子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父亲一眼便认出了他，父亲正在给村口的一户人家盖房，见了他便扔下手里的活笑眯眯地跑了过来。
“你小子回家干什么？家里有我给你看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对了，你这车从哪里弄的？偷的吧？咱走，回家说。”父亲搂着比自己高出一尺的儿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是脸上仍强装严厉，儿子小步也走得快，父亲迈开大步紧走才跟上节奏，布鞋磨的水泥地嚓嚓响。
“尽瞎说！还偷的，让人听见笑话！我租的！快走！进屋我让你看看我挣了多少钱。”儿子望着自己怀里的老小孩不禁笑了。
“看！”刚进门他便从怀里掏出几摞整百的
“去！往屋里走！”父亲使劲地推搡着儿子，自己小心翼翼地插上了大门上的所有插管，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仔细看看，确认没人跟着才高高兴兴地朝屋里跑去。
一进屋望着桌子上整条的红钱，父亲挺着脖子说到：“这不半头砖吗？你个傻小子！”
“谁傻呀！你个瞎子，这是钱，都是给你的，你跟我进城吗？要是在家就别给人家干活了，我的零花钱都比你一年的收入多。”
“不！我可受不了城里的风，我就愿意在家里，在城里住楼，圈得我难受。我腿脚又没毛病，闲不住，谁腿脚好好地麻烦孩子呀！”
“嗯！你也得注意身体，现在村里条件好了，常检查着点儿！”
“你只管你自己活得好就是了，你该有正格的了，你也该结婚了！攒着钱吧！”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规划”
过了十多天，他又回城了。回到城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那个病人，这次她已经站起来了。看到他进来了，她从床边的圆桌上拿起一个盒子递给他，盒子里是一张存折和一沓百元钞票。
“这钱是给你的！这存折里有10万元，是给孤儿院的。麻烦你把它拿到银行里，把这钱取出来转给他们管事的，这张存折到期了，我不能出去，就拜托你了。”
他爽快地答应了，只拿了存折便跑了出去，一个小时以后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一切处理妥当？”
“当然。”
“这钱就当是车费和功夫钱，你还很年轻，浪费的这几天可以创造很多价值，就当是一个浅浅地赔偿吧！”
“不！我不要！我跟你说过我不在乎钱，还有什么事吗？”
“你…你再帮我送一封信吧！这封信送给一个陌生人，你不要告诉他是我送的，这你必须要做到，其他的你自己处理，你能做到吗？”
“能。”
这封信没有信封包裹，只有两张纸，严格来说就像一个小学生的作业，他耸耸肩冷笑了一下不屑地瞥了一眼，他却瞄到这样一句话“埋在心底十年的爱，我的陌生先生”他的嘴角微扬，眉头舒展开来，突然一股莫名的好奇驱使着他要立刻读完这封信，“反正她也没说不让我看”他暗暗自想，便迅速翻开了这几张纸。
起初他的脸上写满了兴趣，他觉得这个女人痴情得可笑，可是慢慢地他的手脚开始发亮，他的眉头又拧出了疙瘩，最后他的身体开始打颤，他意识到要出事了。但是出于使命，他还是要把这封信平安地送给那个陌生男人。
他按照地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男人，他是个农村人，该是个年轻人，他的头发还是乌黑的，脸上没有皱纹，可是他的衣服上布满补丁，鞋子磨破了皮，里面的棉絮露了出来，走起路来拖拖拉拉的，比自己年迈的父亲看上去还要邋遢。看到一个陌生人走来男人企图要躲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不明白她喜欢这个男人的什么，在心里这个男人曾经竟是看不起她的。他此刻心里很忐忑，他不知道这个人能否读懂她那颗憔悴的心，但他还是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塞给了那个不争气的男人，临走时他深情地说到：“你一定要看完这封信！你要好好地生活！你要让她放心！”
回到城里，他再次探望了她，她又下不了床了，见到他回来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她招手示意他过去，他却僵住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伤感了起来。许久，他只冷冷地说道：“你好傻！你很傻啊！要不是看你是个好人才不会给你送信去呢！”
“嗯？为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爱一个乞丐，爱一个不争的人”
“乞丐？”
“呵呵！你的信我已经比他早读了一遍了，我心里很愤恨，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时光和心血在这种人身上？难不成有钱人都没脑子？真是可笑啊！”
“哦！原来是这样！按你这么说他也很可怜啊！你不了解他，他本是我的高中同学，我的同桌，我的知音。”
“高中我是在城里上的，那时他是班里德才兼备的尖子生，他总是能够站到别人的桌旁俯身去帮助他们，这其中便有我，当然我也是受益最大的，他待我们像是亲兄弟又像是长辈。”
“我那时和班里的学生性情不一，追求不同，总是产生矛盾。他们总是绞尽脑汁地去让我随从他们，和他们的性格一样，当然我会反抗，我只想一人洒脱不羁，甚至想去隐居避世。这样他们会更加讨厌和鄙视我，我和他们的斗争是不间断的，他们势力强大，我总会失败，这样荒废了光阴还被泼了“过节耗子”的脏水。事后人们总是指责和嘲讽我，谁都不能为我指错，也不懂我的心。”
“在黑水和迷雾之中，他始终是一股清流。他会让我把发生的事给他讲一遍，听后他的态度全然不同于他们，他鼓励我去发扬自己的性格，而不是被世俗所束缚。他总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有了他的支持我的信念更加坚定。”
“在活动课上班里孩子们都嫌弃我，我的衣着破旧单调比不得他们的鲜艳时尚，可是我却从不在意这些，所以大部分时候我总是抱膝蹲坐在墙角兴致勃勃地读书或是写字。那时只有他能注意到我，会和我说话，给我讲故事。”
“虽然他能明白我的想法，可是他在我的反派里是众星捧月，他可以和他们友好地相处和交流。我总怕自己会连累到他，所以很多时候都会躲着他，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合群而影响到他人。因此我常常故意地去躲他，我心里很痛，我们本可以面对面正常交流，可是，我们之间的隔阂又很大，那是我的过错。慢慢地我们就不再有太多交往，再后来我们也就不是同桌了。”
“高三那年它突然之间就消失了，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们照常从宿舍回教室，一进教室我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转学了，后来人们都这么说，我也就信了。直到他离开，我才知道他有多么可贵，可是就算他在，我也只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又能怎么样呢？可如今按你这么说，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怎么会成了乞丐？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大起大落，或是，难道他真的变心了？”
她艰难地回忆着往事，眉眼间尽是遗憾和无奈。
“咳！咳！”她突然吐了两大口鲜血，这次她并没有叫医生，她只是轻轻地拿起床边的纸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血，她望着煞白的纸上那一抹红眼里又充满了泪，他安静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你也看到了，我的病没好，我知道看不好了，我不看病了！”她的嘴角抽动着，一向成熟坚强的她突然变得像个孩子，她抱着枕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得好好活着，你得看病，一切还来得及！”他扭过头背着她擦了擦两行热泪。
“不了！我的公司由你来经营吧！我的病早就已经被告知无可救药了，我是怕破费更多才转入普通病房的。我一直都在找一个可靠的人来继承我的遗产，现在我决定这个人就是你，你值得拥有这一切。”
“你要打理好这个公司，这是我十多年的心血砌成的，这十年里我睡过大街，捡过破烂，流浪过街头，生活的苦涩我尝够了，我横眉冷对千夫指，甘愿承受那一切，无数个日夜，我真的很累啊！累也是值得的，我的故乡是新疆，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我的家乡需要我，我从小就知道，长大后我的信念和理想就是用红心点燃西北，点燃边疆，点燃全中国每一个贫困的地方。”
“对！你做的对！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很敬佩你，你的行动早已把我感化，我要走完你余下的路，你的红心已经把我的前方照亮。”
“我的公司，你一定要经营好，把爱发扬光大，帮助更多的人。你还很年轻，你还有机会，这一切你完全可以做到。我这失败的一生就当是给你做个参考吧！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路少走弯道。”
“好！我一定能够做到！你的一生很伟大，很辉煌！请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好好地去处理那一切。”
她又开始大口喘着粗气，不停地唉声叹息，她艰难地呼吸着，活着，这就是她那艰难地一生。那个夜里春雨无声悄然而至，上一年冬天里的尘埃统统都被洗掉了，她也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悄然而去，窗外的树更绿了，初生的草儿更鲜了，他独自一人望着空荡荡的病房热泪纵横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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