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絮语
棉花属于山地作物,我的家乡在圩区,一个多水怕涝的地方,适宜种植水稻,像棉花这样怕水的旱地作物在以前是很少见到的。
小时候在外婆家那样的的半山区,偶尔听大人的嘴里会说出“棉花桃子”这样的字眼。当时的心里是好奇的,棉花桃子是一种桃子吗?能吃吗?
等到亲眼见到了实物,才知道是棉花杆上结出的青色的状如桃子的果子,谓之“棉花桃子”。
失望之余又恨恨的不解,明明是不能吃的东西,怎么能叫它“桃子”呢!这不是欺骗人吗?
二舅家的棉花地在一块有点倾斜的高地上,旁边另一半种着红薯。红薯地是我喜爱游荡的地方,因为红薯地里有裂开的缺口,缝隙里有时候能看见红薯的一点皮肤,用手抠掉土块,红薯的身体就一览无遗,抠出后,洗净后生吃,是那时的一种很诱人的水果。
因为常去探望那块红薯地,眼瞅着这青色的棉花桃子的顶部慢慢地绽开,尖而圆的头部裂变成几个尖角,隐约能看见裂缝里露出的一抹白色。
渐渐地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白色的絮状物也在不断的随之扩张,渐次填满桃子里面的空间,棉花桃子在拼命的完成它的历史使命。
它的外壳慢慢的由青转黄,直到它再也绽不动了。身体由软嫩而转为僵硬,就静静地挂在棉花杆的枝头,任由里面的絮状物自由地伸张自己的身体。
突然的某一天,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无意之中你会发现,地里的棉花桃子僵硬的外壳外面突然冒出来了一团团绒绒的白色的花儿,在迎着日光骄傲地挺立着。
它就是“棉花”,历经多少个昼夜的孕育,终于一朝开放了。
没有芝兰的芬芳,没有桃花的妖艳,它静静地开在旷野里,孤寂的等待着它的主人的抚摸。
主人在一个慵懒的午后终于来了,温柔地摘下坚硬外壳里面的棉花,随手放入绑在身上的背篓。棉花是要分批次采摘的,就像菜地里挂在架子上的豇豆一样,成熟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棉花摘回家到打成棉被,还有一个很长的过程。收获后的棉花要先去街上加工成松软的棉花“皮子”,如果“皮子”不够一床被子的分量,还得耐心等待到明年的收获期,凑够一床被子的“皮子”后再打成厚实的棉被。
打棉被先要“弹棉花”,像古时候的弓弦一样的长弓蹦起来,随着弓弦的跳跃,棉絮在一上一下的翻滚,屋子里到处能看见白色的飘扬的绒毛。师傅是带着口罩操作的,要不肯定会受不了那绒毛的呛。
这是长大后看见的场景,少年时根本没见过崭新的棉被长得是什么样子。
到我上中学的时候,需要带被子到学校,家里把最好的一床被子给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的陪嫁物,家里剩下的都是一些旧的陈年的被子。那个时候我在家里根本没见过棉花,被子是怎么来的更是无从知道。
以前,圩区不种棉花是因为怕被水淹,后来粮食充足了,家庭条件也好转了,人们也就不顾忌有无水患,棉花、山芋慢慢地入驻到了圩里的一些零星旱地。棉花可以摘棉花桃子,山芋可以洗山粉,做山粉圆子吃,那可是一道特色好菜,只是需要一定的操作技术。
新鲜的棉被盖在身上,那种暖烘烘的感觉无比美好,却未曾留意父母床上的被子。棉絮的白色早已褪去,呈现出一种灰不溜秋的颜色,且板结厚重。那是因为多年的身体覆盖,体味及潮气的郁结而成,盖在身上,只有一种被子厚重的压力,却无一丝温暖的来源。
这几年不种地了,母亲一个人有时候也在一些小块旱地上种了一点棉花,据说要两三年才能结出一床被子的棉花,年龄大了,不求收获,但求愉悦,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收获吧。
家里也都换上了新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