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日记11晚:发小
2017年6月14日 星期三 北票 晴
我请妹夫校长送我去旗兄的办公楼。
旗兄是妈妈老同事的儿子,我俩小时候一起在妈妈的办公室里玩,小学一年级时,我俩在同一个班;高中时,又成为同班同学。最近几年,妈妈每年夏天回北票住的时候,有事没事常去找他。
旗兄担任北票市卫生监测工作的领导多年,成绩卓著,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分配的办公楼就位于花果山脚下。这也是妈妈愿意去找他的原因。妈妈有时早晨到人民公园(就是花果山)里遛弯儿,如果遛到八点钟以后,感觉累了,就顺道到他的办公室里歇一会儿。
棋兄的工作范围包括全北票城乡,妹夫校长也认识他。
到了旗兄的办公楼下,看见他正在指挥装车,办公室楼里外一片凌乱,全体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原来,由于旗兄领导有方,工作非常有成效,所需监测的患者人数逐年下降,工作量大幅减少,碰巧赶上了今年党政机关严格执行厉行节约的政策,就把旗兄的监测中心和另外一个部门合并了。合并后可以确保每间办公室的人均面积都不会超标,但那个部门不在花果山脚下,而在离市区较远的另一个地方。
妹夫和旗兄说了一会儿话,就开车回上园去了,我在旗兄堆满了纸箱的办公室里等他下班。我要请他去饭店,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妈妈的关心照顾。
终于等到旗兄安排好了一切,到点下班了。我俩一起去宾馆接上妈妈,在附近找了一家饭店,我点了四个菜。
结账的时候,我没能付上钱。旗兄小时候就比我力气大,现在我还是拗不过他。本想和妈妈一起答谢他,却反过来被他给请了,不知道我是怎么搞的。
回到宾馆上网查看微信,发现某位一中老师把我在会议室里讲演(参见《旧照片》)的照片发到微信上了。
从别的群里转来的照片我讲演时没有稿也没有PPT,我打开投影仪只是为了显示慕读网站的网址。由于我好久没有碰鼠标,屏保跳了出来,全是些带着肉感的连续剧广告,好像我是在推广情色网站。
群友们知道我回到了家乡,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他们,开始挑我的理儿。
尤其是我那有名的职业培训师哥哥批我最甚。因为他不久前刚在一中做过演讲,讲的就是教师礼仪,要求上讲台的人一定要正装。而我穿了一件很随便的短袖衫,完全突破了他的底线。
我后悔没把Paul哥送我的高档正装传回来(参见《Paul哥》)。其实我完全没有准备,也确实没把仪表当回事,在新西兰的大学里,讲师教授都是随便穿的。
还被妈妈批评了。她说我给两个表妹的红包太小。给长辈的红包虽然加倍了,但落下了几家,迟早会被挑理儿的。
没看成博物馆的事,也令我很沮丧。莫名其妙地让舅家表妹和妹夫等了我两个多小时。还莫名其妙地吃了博物馆的闭门羹,辜负了校长悉心的安排(参见《景点》)。我后来给校长打电话告诉她行程有变,我让她的司机回去了。校长感到很奇怪,说她自早八点就不停地打电话,最终联系了博物馆馆长,可以领我们进到特别展区去看。在她联系妥当、并安排好两位女老师做为陪同以后,才叫司机去宾馆接我的,所以车才到得那么晚。我突然明白了那位老司机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去博物馆的路,可能是他看我穿得太寒酸,不像从外国回来的,最好别去博物馆拍照留念,以免给大家丢面子。我再一次后悔没有把Paul哥送我的高档正装穿回来。当然还是要往好处想,比如,司机可能把找馆长的事给忘了。我给校长打电话说,这次没看成没关系,等博物馆完全修好了以后我再回来参观。
去看了姥姥的老屋,想起姥姥,想起舅舅,很伤感(参见《姥姥家》)。我小时候的家找不到了,整个一中家属院都没有了,就连一中都搬迁了,现在只有姥姥家还实实在在地留在原来的土地上,尽管很破败,但房子是原来的房子。虽然院子里多了小棚子和电线杆子,但面积没变。我应该把房子和院子全部修缮一下,可是我没时间做,我该怎么办?
让妹夫校长陪我参观了一大圈,却一分钱也没捐,像个骗子(参见《农村教育》),我该做些什么?
目前为止,一路走来,我每见过一个人,就欠人一份情。包括刚刚见过的旗兄,想还情却又被请。我怎么敢再去见别人?
可是我又想念他们,我有一个很长的想念名单,刚刚才完成了屈指可数的几项,每次都没付上账,每次还被挑理儿不喝酒。
我不知下一步怎么办,不得不向群主寻求帮助。
群主是G叔叔家的大姑娘,比我小好几岁。她小时候是她所在的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头儿,上学时是她所在的那个年级的学霸,工作后是她所在的那个外企的高管。中国著名职业培训师吕革新曾赞道:“以她的执行力,在国企外企,都是最宝贵的人才。她集东北人的豪爽义气与上海人的精明能干于一身,是高端管理人才的典型代表。”
群主连夜打了一系列电话,和在北票的东子一起,为我安排好了明天在北票的聚会,并且坚持为我争取到了付款的权利。
我和东子通了电话。东子现在是北票教育部门的领导,明天有重要的会议要主持,只能抽出午休时间聚会。
我很想见东子。我俩是发小,他比我小两岁,我俩已经三十五六年没见过面了。
尽管已是夜里十点,东子说,他马上过来看我。
几分钟后,东子就到了宾馆。在宾馆大厅,他一进门,我俩就互相认出来,一句话没说就拥抱在一起,泪水滴在对方的肩膀上。
我太想哭一场了。
妈妈早就睡了,她一向早起早睡。为了避免打扰她,我和东子坐在了宾馆门前的台阶上。我俩谈了很久,东子讲了很多小时候的故事。
东子家是家属院第一排第一家,出门就是大操场(参见《大操场》)。东子说,雨后的大操场很美,天上飞着很多蜻蜓,鸭子们在操场上的积水里嬉戏,扑扇着翅膀起飞,再轻盈地滑翔降落,飘逸的身影令人着迷。
大操场的地势比坎下的街道高很多,家属院的人出大院时,经常抄近道从操场的围墙上跳下去,大墙下面有很多煤堆。每当一个人跳下时,就会在煤堆上溅起一股黑煤烟。往下跳的最佳位置就是东子家的大门旁,
东子说到与坎下小孩的二踢脚大战,我方利用地势优势及扎实的物理知识(比如正确的射角和射高)取得大胜。又说到住在家属院第二排房的于老师对我们特别好。于老师是体育组组长,冬天时,他不许院外的孩子进冰场,但允许家属院的孩子们在冰场上抽冰嘎(陀螺),滑冰车。
东子还说到打嘎(一种类似于板球的竞技游戏)“哈苏”(测量打嘎的距离)时,某些得分的特别技巧。
最叫我尴尬的是,东子说我小时候跑得很快,哧溜一下子就没影了,还说我玩撞拐也很厉害,可惜我现在已经老态龙钟,而东子壮实得差点儿把我给抱起来。
当然也提起某家的淘小子,在大操场上追鸭子,追到以后提着鸭子的脖子转圈玩。然后我俩一起感叹现在的日子,白天看不见鸡鸭跑了,晚上也听不见蛐蛐叫了,路灯下也没有蝲蝲蛄乱飞乱爬了。小孩子们黑天后也不出来玩胜利(捉迷藏)了。
夜很静,我俩谈到很晚也没挨蚊子咬。其实根本就没有蚊子,因为北票已经好久没下雨了,再说,到处都是水泥地,没有蚊子滋生地。
我们俩唠的北票不是眼前的这个北票。我们说的北票已经消失了。
东子让我早点儿睡,明天在宾馆等着,他来接我去饭店。
我是应该早点儿睡,这一天过得太长了,今天的日记也写得太长了。
吕文新
2017年9月整理于新西兰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