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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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战战兢兢看着眼前的，动物？或者，活体……
挡在胸前的扫帚不由得捏紧，渗出的密汗，提醒着我，我此刻脸色一定难看到不行。
“你是什么东……什么人？”我强装镇定，按捺下想要狂叫的冲动。
不过是一只会讲话的猫罢了，我难道拼不过它？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随时警备。
眼前这只会说话的猫咪，长着一身金黄灿烂的皮毛，眯了眯深湛如宝石的眼睛，懒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额头上的一撮黄白交替的毛在灯光下，随着舔舐的动作上下跳动，如同马里奥游戏里浮动的金币。
所以在我还没发现它异常之前，给它取了个名号，叫“金币”。
“你骗了我”，它冷冷地出了声，从它金色顺滑的毛发里抬起头，审视着我，那声音带着一丝空灵，不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似乎是直接传到人的脑袋里。
“我骗了你什么？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老天，我发誓，我没想到我这辈子会跟猫对上话。
“你不认识我，你不是兰兰，为什么要假装她的样子？”它的语气终于有些激动，表情却还是一如的平静。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兰兰？谁是兰兰？
2
此事要从几天前我回了趟外公老家说起，外公过世前，嘱咐我们要把老家的遗物带回来，好好保管。
外公的老家我是从来没有来过的，外婆年轻的时候因为癌症过世，外公就带着年幼的妈妈搬了家，从那时候算算也有40多年了。
老家是一处别致的中式房屋，当时外公为了迎娶外婆，一砖一瓦盖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我本以为，这么多年了，老家应该破败不堪，杂草丛生，一路上在发愁要怎么进去。所以当我看到整洁的庭院，如新的房子时，大为吃惊。
推开院门，石板地纤尘不染，枝头绿满，亭亭如盖，大门阶前放着一枝娇艳醒目的红玫瑰。
定是有旧人，时时惦念，勤勉造访。
也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那只橘猫。
当时我在房间清理遗物，感觉背后有窸窣索索的声音，我以为是老鼠。直到我的脚边出现一团毛茸茸的黄色蹭来蹭去，我有些吃惊，赶忙站起来看，是一只橘色的猫咪，娇憨可爱，一直贴着我的脚脖子，很是亲昵，我伸手撸了撸它的毛。
这猫不像是流浪儿，怕是有主人的。我从包里拿了条火腿给他吃，它却没有动，想是不太喜欢，或者根本不饿。
我急着收拾，也就不去管他了。按照外公的嘱咐，把该打包带走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放在了后备箱里，意犹未尽地看了看这美丽的宅子，想着以后有空可以带朋友来。
直到快到家的时候，等红绿灯的间隙，我的眼角突然瞟到了后座底下的一撮黄毛，吓了一跳。
我停好车，把它从车座底下揪出来，可不就是那只橘猫嘛！我把它提起来看，它嘴上竟然叼着玫瑰花。它嘴里呜呜地叫着，甚是可怜的模样，松嘴把那玫瑰花放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心动，居然被一只猫咪撩到了。我觉得新奇又好笑，心想现在也不能把它送回去，所以干脆先收留它。
3
“你到底是谁？你……”
我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脑袋里想尽了一切科普纪录片，还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为什么跟兰兰这么像？还有 ，我不叫金币，我叫猫儿”，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冷着眼睛说着话。
我在夺门而出还是与这妖怪拼死搏斗的抉择间，脑袋里闪现了“兰兰”这个名字的出处。好像是一本日记，在老家的遗物里面，封面上写着“兰兰的日记”。
啊，是外婆，那本日记，“兰兰”是外婆的小名。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婆，但是外公说，我和她长得很像。
我疑惑而警惕地问他：“你认识我外婆？可是她已经过世很久了，你怎么会认识她。”
“过世是什么意思？她去哪里了？”那橘猫，眼中竟有无法掩饰的惊慌。
“过世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了，死.....”
我还未说完，就感觉有一股强劲的气流迎面袭来，我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的身影，就感觉胸口一沉，向后倒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痛得一声惨叫。
待我睁开眼睛回神过来，才发觉自己被那橘猫沉沉的压制着，毛茸茸的爪子死死地压在我的肩膀上。
它瞪大了双眼盯着我，如同地下的幽灵一般，毛发立起，周身散发着不明意味的狂躁。
“哈……”它朝我张开嘴，凶恶地哈了我一声，我周身的血液凝固，那声音让我觉得惊心而恐惧。
如此对峙良久，它突的一跃，撞开窗户，发狂似的跑了出去。我回神过来，跟上窗前，只看着它暗夜里矫健的身影，在屋檐上疾行自如，如鬼魅幻影，转眼不见。
“砰”一声我锁紧窗户，深深喘气，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颤抖的惊恐中缓过来，真是离了个大谱！
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也太奇怪了。
我找到从老家带回来的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找到那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兰兰的日记。
当我打开这尘封已久的记忆，却只看到被水渍浸染的，看不清字迹的斑斑驳驳。里面夹着一张材质不同的纸条，我拿出来，所幸上面写的字能看得清楚。
——
化疗的痛苦让我生不如死，我已经连笔都快拿不起了。
我的身体坏掉了，不停地有黑血流出来。
来不及跟猫儿道别，不知道这段时间它过得好不好，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与其痛苦地活着，真是不如在最轻松的时候死去，只可怜我的女儿才2岁，我不是个尽责的母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
这日记让我悲伤，外婆临死之前，一定有很多遗憾。
4
这猫儿果然跟外婆是旧相识，连外婆临死之前都还在惦记。可外婆究竟知不知道这猫，并不寻常？它不知已经在世上活了多少年了，还会说话......40年前，它跟外婆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几天下来，想着这件事，魂不守舍，终于还是决定再回一趟老家，跟公司请了年假。
此举冒险，我心中也忐忑，但为了外婆未了的遗愿，我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冥冥中我感觉自己被召唤着。
回去吧。
在老宅子的第一晚，我竟意外地睡得很好。正是绿意盎然的春天，屋子里不冷不热，甚是惬意。早上起来，我坐在门口阶前，看着满园的春色，空气十分清新，但总觉得这院子少了点什么。
我思索了半天，才想到，这院子里，一朵花也没有，只有绿色的树，绿色的草，绿色的植被.....太绿了，所以不正常。一般的人家院子里总会养些花，哪怕不养也会生一些野花出来。
外公家这院子，如果不是人为拔除，刻意不养，是不可能有眼前这番景象的。我知道外公对花粉过敏，所以生前是绝不养花的，可是这院子这么多年没人住了，还有谁会记得外公的禁忌，还有谁会不辞辛苦，四时打扫养护这宅子？
难道是……猫儿吗？一只猫，到底有多少能耐？
我在屋子里找寻着曾经的痕迹，上次来拿走遗物之后，屋子里已经空落落的了，只剩房间里几张床，衣柜，和几个桌椅。
我在桌子里翻找着，看到了一个上锁的盒子，我费劲地打开了它。竟是一盒子干花，是红玫瑰，虽历经岁月，已经干涸，却依然红艳入目，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捡起一朵，仔细盘看。
这是外婆收集的吗？她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干花，又是去哪里弄来的？所以，其实外婆很喜欢花？
第二天晚上，我盯着窗外的月色，渐渐入了梦境。这一晚却睡得并不踏实，我仿佛做了无数个梦。
我梦到，门口有一只受伤的橘色小猫咪，可怜的呜呜叫着。
小橘猫渐渐康复，总是活泼地陪伴着我，围在我脚边，伏在我膝头。
我打开门，看到门口有一枝耀眼的红玫瑰，娇嫩可爱。
接着又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出现了，一头金黄的头发，偷偷在门口打量。
我拿着水果给他吃，邀请他以后常来玩耍，他捧着苹果，脸比苹果还红。
梦里还有很多的画面，一帧一帧，如电影一般，一闪而过，我看不太真切，仿佛都是那个小男孩。
直到我拿着洗好的草莓，笑眯眯地递给他，他却发了怒，一掌打掉了草莓，大声地控诉我，“你不是她，为什么骗我？”
继而感觉胸口一沉，喘不过气来，我大吃一惊，才从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个半死。
黑夜中，有一双发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人压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让我无法动弹，我张嘴想大叫，却被捂住了嘴。
“别叫。”
语气带着威胁，我借着微弱的月光，费劲才看清楚，他竟是梦里那个金色头发的男孩，不过看上去要年长一些。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他究竟想如何。半晌，他轻轻松开了我的嘴，从我身上离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慌忙起身打开了灯，坐在床上，跟他对峙着，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到我们的呼吸声。
“那是我的记忆”，他抬头看着我，冒出了一句。
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刚刚做的那些梦，里面的“我”，并不是我，而是外婆，那个小橘猫自然就是猫儿，而这个少年，跟外婆又是什么关系？
奇怪的是，现下我的心情却平复下来了，丝毫没有恐惧。眼前的少年，虽然鲁莽，却没有敌意，似乎还带着似有似无的亲近。
我犹豫着问他，“你……你是猫儿吧？”
他竟然乖巧地点点头。
那我眼前的就是，一只活了不知多久，不仅会说人话，还会化人形的猫。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急剧增长，短短几天，我就觉得这世界上再没什么稀奇古怪能吓到我了。
“你跟我外婆……就是兰兰，很熟吗？”
他有些落寞，半晌才开口说话，“她不喜欢我了，早把我忘记了。”
我没意料到他会这样说，觉得不对劲，不假思索，张口说道，“不，她没有忘记你，她……还惦记着你的。”
猫儿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离开了这里，再不回来了，她不想再见到我，我是个怪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我好了。”
我脑袋中一时混乱，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我说不清楚，只好把外婆的日记本翻出来，找到那篇日记，给他看，他这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要知道真相……外婆的日记肯定写了你不知道的事，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恢复它？”
他沉思了片刻，说试试。
5
他的额头上那个铜钱印记冒着光芒，投射到日记本上，一时尘烟四起，如幻似梦。
日记本开始翻动，一页一页模糊的字迹，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我睁眼看去，随着字迹越来越清楚，眼前出现了一幕幕鲜活的画面。
——
今天我遇到了一只小猫咪，它的腿被什么刮伤了，呜呜地躺在我家门口，是在跟我求救吧。我抱起它软软的身体，看到它的眼睛很漂亮，身体瘦瘦弱弱的。
我给它包扎了伤口，喂了米糊给它吃，它很乖巧，我很喜欢，但是先生对猫毛过敏，等它伤养好了，就放它回去吧。
——
猫咪的腿已经好啦，我给它取了名字，叫“猫儿”，听到我叫它，它总是很快地跑回我的脚边，蹭着我的腿撒娇，求我抚摸，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可是先生最近喷嚏打得严重，身上也起了疹子，我不能再把它留着了。
——
刚刚开始放走它的时候，我害怕猫儿在野外生存不好，总悄悄地去送它吃的。后面很久都没有再看到它，我一直担心它的安全，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它。
今天猫儿回来看我啦，它长大了一些，可是它的尾巴受了伤，可能是跟别的猫打架了，我心疼地给他包扎了伤口，抚着它的毛安慰着它。它却很开心地贴着我撒娇，扑进我怀里，一点也不难过。
真是欣慰，猫儿长大了。
——
最近早上起来，门前总有一朵红色玫瑰花，鲜艳好看，是刚摘下来的，我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后面才发现是猫儿叼过来的，猫儿不仅长大了，还知道逗我欢喜。
我很喜欢花，但是我家的院子里却种不了，先生对花粉过敏，院子里只种了些绿植，一年四季，郁郁葱葱，不见颜色。
每天猫儿带来的这一点红，让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很美丽。
——
昨天有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一直在院门口张望，我招呼他进来，他却总是跑远，过了一会又回来待在门口。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我担心他走丢了，晚上辗转睡不着，想着还是要好好问问他，可今天我却没再见到小男孩。
——
今天我又看到那个小男孩了，我叫住了他，他却没有跑。
我把他请进屋，询问他的情况，他似乎不愿意多说话，只是点头或摇头，偶尔嗯一下。
我请他吃些水果，告诉他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玩，他亮晶晶的眼睛很是喜悦。
——
小男孩每个月都会来，他现在话多一些了，有时候陪我坐着聊天，有时候帮我一起锄院子里的杂草，帮我扫地，甚至帮我做饭。
交了一个小朋友，我很开心，在他身上我总是找到童年般的快乐。
他跟我说他的妈妈不喜欢他，抛弃了他和哥哥姐姐生活在一起，我安慰他，谁也不能定义他的人生，父母也不可以，不管是谁，都有存在的价值。
——
最近小男孩来得比之前更频繁了，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看他并没有什么危险，也不多过问他的身世，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秘密，去医院做了检查，是癌症。我还不敢告诉先生，他现在很忙，经常脚不沾地，夜不归家。
医生给我开了药物，建议我要去大医院治疗，可是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好，这个病现在也不能治好。
——
今天小男孩说要给我一个礼物，邀我出门去看，可能是看我一直郁郁寡欢，想要逗我开心吧，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三年过去了，他的容貌竟一点没变。
身体的疼痛让我精神不好，但我不想让他感到失望，告诉他我很期待他的礼物，但我现在没办法出门去，等过几天我的身体好些了再去。
——
猫儿每天还是会送玫瑰花给我，我喜爱这些花朵，便把它们做成干花，藏在盒子里，看着它们我十分开心。
只是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每天睡觉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也许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我死了，没有人陪伴它了，不知道猫儿会不会难过……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外婆昏倒在地上，打翻了旁边的水杯，把日记本浸湿个透，字迹晕染开来。
6
那少年坐在阶前，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动静。外婆日记里写的这些心事，谁也不知道。
“人类的病……”
他向远处看着，喃喃说着话，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凄然。
“人类不仅生病会死，活久了也会死，跟你们……是很不一样的。”
这少年遇到我外婆的时候才七八岁的模样，而几十年过去了，他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想必寿命要比人类长很多。
“我被家人抛弃，本来是活不成的，是她救了我，她告诉我，谁都无法决定我的人生，除了我自己。”
“你幻化成人形，是为了外婆吗？”
他怅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一个小孩子，长期频繁逗留在别人家里，这是不现实的，外婆她或许早知道了什么……”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物种，我无处得知，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坐在阶上，良久不再言语。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真实，这四十年以来他带着缥缈的希望，守在这里，盼着他心里的人回来。他本可以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可残酷的现实，一朝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心里的弦断了，往后余生，只剩漫长的苦楚。
他突然站起来，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去，不容我拒绝地说道：“走，我带你去看看那个礼物。”
我们穿过大片的草地，走进树林深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脚已经有些酸痛了，额头上冒了豆大的汗珠，随着眼前越来越开阔，一阵浓郁的花香袭来，当我终于看到眼前一望无垠的红色玫瑰时，所有的辛苦都仿佛消失了。
7
简直是梦一般的场景，我走进去，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手抚着娇嫩的花叶，仿佛有无数个红色精灵在我身旁起舞，整个世界好似一幅巨大的画卷，让人流连忘返，我沉浸其中，好美啊，如果外婆看到这样的景色，一定一定会很开心吧……
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猫儿，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向他走过去。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回忆，点点滴滴，突然都在我脑袋里浮现起来，我朝他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抚摸着他的头，他漂亮的金色头发，温顺可爱。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我，迟疑了一会，眼睛里晶莹闪耀，“你，是兰兰？”
我点了点头，“猫儿，你长大了好些，我不放心你，但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掌，泪珠滚落下来，像个孩子似的，断断续续说着，“我好想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每天都给你送花，我把你的院子打扫得很干净……我怕你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我看着他叹息，泛起一阵阵心疼，“傻孩子，我不能陪着你了，每个人都终将离开这个世界，你要自己好好活着。”
“不……不，你别走，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好吗？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看到了吗？你，不喜欢吗？”他拉着我不肯放手，央求我的怜惜。
我心中难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满天地的花海，它们是那么美丽，那么耀眼鲜艳，可也终究有凋谢的一天。
“我很喜欢，这是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刻，谢谢你，猫儿，谢谢你陪伴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要离开了，答应我，要幸福地，坚强地活着。”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抽离，有什么往天上飞去了，我跌倒在地，恢复了神智。
猫儿跪倒，抱头大哭，声嘶力竭，让人悲恸。
8
我的假期结束了，这段时间以来，猫儿时常来陪我，有时候只是静静坐着，有时候像是跟我，又像是跟自己一样，聊聊外婆的曾经，那个我从未面见过的陌生亲人，此刻却如此真实。
在我走之前，我询问猫儿是否愿意跟我一起生活，毕竟外婆已经不在了，他守在这里毫无意义。
“我没办法放下这里的一切。”
我体谅他的心情，表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欢迎他的到来。
自那之后过了一年，我又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到了那熟悉的橘色身影，我开心地过去拥抱着他，终于，我们生活在一起，彼此依靠。
他每年都有一段时间会回老家，打理宅子和庭院，让它们保持当初的样子，我感佩他的长情和执着，长久地相处，我们已经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我守着他身世的秘密，我们共同拥有着对外婆的记忆和怀念，匆匆数十载过去，我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他的人形却是青年模样，时间在他身上流动缓慢，我们也迎来了分别的时刻。
我躺在病床上，平静地迎来我生命的结尾。我把所有子女儿孙叫了出去，留下了猫儿。
“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了……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颤颤巍巍地开口，与他说着话。
他俯下身，紧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难舍和深情。
“你幸福吗？这么多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外婆说……叫你要幸福坚强地活着，看了这么多的生老病死……这人间，你究竟喜不喜欢？”
他盛满热泪，声音哽咽，看着我的眼睛，非常非常郑重地说道，“陪伴你们是我这一生的荣耀，我从不后悔，遇到兰兰，遇到你，以后我也会继续守护你们的家人，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带着微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