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国丛林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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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两边都是树,黄一块绿一块的,夹杂着些许粉色,底色却还是灰的。这让我想起去年的孟菲斯之行,同一条路,同一般景。李先生冷不丁来了句:“每年一次孔雀东南飞。”还真是东南方。车子也就跑了二十分钟,我的手机就响了。真奇怪,每次只要我一“移动”,就会被“中国移动”发现,一下丢过来好几条信息。虽然没换号,但乐此不疲给我发消息的就剩中国移动了。车程两小时,直到拐进一条乡村小路,我才有些兴致。三两的房子稀疏地掩映在树丛中,还有不少老旧的车房,加上些废弃的家什,特有惊悚片里的感觉。
(车房。此图来自网络,因为没拍着)
我们的目的地是州立公园。却被李先生微调路线,停在了一个塔的对面。我心里正琢磨能不能上去的时候,就见一辆车停过来,下来七八个孩子,朝着塔跑过去。完了,这下真不能上去了,栏杆都被摸遍了。那时候我们都没认识到停车错误是个大问题,想着反正能走过去。小牛顿从早上起来就盼着爬山,光等大人们墨迹就等了好几个钟头,两小时的车程愣是没睡,还兴致勃勃地给我描述他的白日梦。一开车门,他就像撒欢儿的小马驹,一下子窜出去好远。我这才意识到,大概喜欢跑步也能遗传。这段时间都被幽禁坏了,感觉骨节都生锈了,走起来咳吧咳吧的,也许像个机器人。正因为这样,我才想也没想,就同意走着过去。也没看地图,就凭感觉走,来到了一条俯仰生姿的林间小路。说是小路,只是老远看上去像路罢了,落叶裹着碎石,碎石架着断枝,断枝缠着茅草,走起来绊绊拉拉的,反正一路上小牛顿老摔跤。即便这样,他还是玩得不亦乐乎,不时停下来,一贯严肃的李先生就一直吼我们“快点,快点”。
小牛顿刚开始戴了一顶小红帽,没走几步就说“有蚊子喝我的血”,坚决戴上了自己的连衫帽。当时我们都没在意,直到后来才惊出一身冷汗。谷底是一段较为平坦的路,有些地方还裸露着泥土,李先生发现了蹄印,说:“是羊的脚印吗?”“梅花鹿。”随口一说,其实我脑子里想的是狮子和老虎。极少见的情况,李先生马上信了我,因为这里鹿确实多,有好几次我们开车就遇到了过马路的鹿,而交规里也专门有一个鹿形标志。
在谷底中央有一个架空的小木屋,我想爬上去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一箱财宝或者一堆尸骨呢,无论哪一种都会让我激动。即使空空如也,总也能看出一些痕迹呀。可是李先生坚决不让,说“所有人工的东西都不要触碰”。真是,这么没有好奇心,怎么搞科研?可是想想我又释然了,如果穿越到古代,我就是典型的革新派,他就是保守派。我的任何提议都会遭到他的绝对反对。这就像吹泡泡,我是那个吹泡泡的人,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一个主意,他就是那个把泡泡拍破的孩子,我的泡泡在他的手里断无侥幸。想象着那张严肃的面孔后面垂着一条大辫子,算了,让他自己长虱子去吧。
我还在为小木屋纠结的时候,小牛顿饿了,要了袋子零食拿着边走边吃。李先生一遍遍嚎着:“快点,快点。”终于把我嚎烦了。我转过身,把零食袋子拿过来,跟牛顿约定只要追上我,就可以得到一片。哪个孩子不爱游戏呢?小牛顿高兴地接受了我的游戏规则。我俩一会功夫就把李先生落后一大截,终于轮到机会报复性地吼他。上山的路越走越累,小牛顿又落在后面,李先生说:“你得回头看着点,别让什么动物给叼了去。”我们早已确定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路”,野生动物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凶险到什么程度。我们只想快点翻过山头,或许能发现一条真正的路。
可是,很快我们就失望了,翻过山头还是山,森林尽处还是树。走不久倒是斜刺里像条路,可是通向了私人财产,又折回来继续走。后来,我们终于想起看手机地图了。原来我们一直擦着公园的边缘向北走,离公园的东北角都很远了。我建议向西南方向前进,可西行没多远就没路了,只有向北的路。不顾我的反对,李先生向北前进。从来都是这样,针尖对麦芒,不撞北墙不回头。我不吭声,就跟着,看李先生如何上演南辕北辙的好戏。果然路的尽头是一栋房子和一片牧场,路又没了。这时候小牛顿也在添油加醋地说:“妈妈说得对,你应该听她的。”这是我们避免踏入密林的最后一丝挣扎了。
不想走回头路,加上没见过公园的真身心有不甘,于是我提议踏入丛林一路向南。这次李先生居然同意了,尽管嘴里说着否定的话,还是抄了根棍子走在前面探路。那时候已经是五点钟了,我们一边看着太阳的方向,一边时时查看手机定位。即便这样,有时还是不小心拐向了北方,而且向西走得也很多。树木倒不是密不可行,就是脚下落叶几乎没过鞋子,遇到石块遍地或者树枝杂乱的时候就很难走。小牛顿还在玩,遇到大石头就爬上去跳下来,遇到紧挨着的树就试着从中间挤过去。李先生的吼声越来越密集而紧张了。我紧抓着牛顿的手,必要的时候就抱起他来,过小溪,踏碎石,穿树枝……此处不得不说,森林里白白烂掉的树木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造成纸该多好。
时不时我会拿出手机拍个照,被李先生看见了就要挨骂,一遍遍说要省电。“我的手机我说了算,谁让你自己不带。”而我还有个忠实小粉丝,只要有争执,牛顿必然高喊:“妈妈说的对”。在爬上一座山顶后,有一片开阔地和水洼,我们再次发现了脚印,杂乱而密集。再走不多远,就看到一个小铁牌上写着“XX公园,禁止狩猎”的字样。居然就是这样的边界,我既感到兴奋,又感到些许失落:我终于踏进公园了,但它不过如此,只有树。同时它传达了一个看起来冷酷无情的事实,我们一直在狩猎区徘徊,怪不得丛林里有些树上搭了瞭望台。但似乎小铁牌也没给李先生足够的安全感,而他用来防身或是探路的棍子居然被牛顿一脚踩断,此处我真的很想笑。假如来了一匹狼,一下就断的棍子能唬得住吗?李先生在前面走,走着走着突然听不见动静,也看不见人影了。坏了,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叼走了吧?我紧紧抓住小牛顿并大声呼叫。原来他在前面琢磨定位呢,不带手机的人只能这样。
在丛林里穿行了两个小时,我们又回到了来时的路,居然就是谷底小木屋附近。天还亮着,眼见李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抓住时机探问:“现在你同意我爬上去看看了吧?”“不同意。”好吧。爬坡的时候,牛顿很注意照顾我,帮我撩起树枝。我赶紧夸赞:“我的儿子像个大男人;我的男人像个大儿子。”后半句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眼尖的李先生发现了坡顶有两头鹿。我兴冲冲地拿出手机要拍照,只听李先生说:“这不会是那些鹿回家的路吧?”我脑海立马闪现一群鹿奔驰而过,把我们践踏在地的场面。“坏了,不会是傍晚打猎的时候吧?万一再被一枪击毙。”李先生自言自语。我听了就赶紧准备着随时按倒小牛顿。“远处打猎的人看不清,可能看见有影子在移动就开枪。”李先生这句话让我心生疑窦,那得有多远才看不清是人是鹿呢,这射程得用狙击枪吧。而我突然就想,那只架空的小木屋莫不是狩猎人的碉堡?越想越是。他还说听到了枪声,我是直到上车才听到。
就在李先生啊啊叫着往前走,小牛顿光顾着折干茅草玩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手背上有一只虫。是一只豆粒大小,背部有白斑看起来像臭大姐近亲的虫。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蜱虫,和我记忆中的图片太像了。我异常冷静地把它弹到地上,又沉着地检查了小牛顿身上。我说人哪,无论怎样都避不开“以貌取人”的漩涡。那会牛顿衣服上粘了一只毛毛虫,把我吓得尖声大叫,这会子真正厉害的角色来了,我反而如此平静,只因为它其貌不扬啊。过一会又在裤子上发现了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无论如何,我们终于在天黑前安全地到达了停车点。山也攀了,林也钻了,鹿也看了,虫也现了,心也甘了。上车前我们又互相检查身上有无异物,才安心离开。
一只兔子从车前窜过,把李先生惊了一下。我也惊了一下,我以为前面的车直冲着我们过来了呢。只有两个车道的乡间小路,黑乎乎的,住在这样的地方反正我不敢。虽然油价倒是便宜三毛钱呢。到家已然10点了。
今天早晨醒来有一种满足的疲惫感,就如很久以前一位朋友说过:“饥饿让我感到充实。”同理,疲惫也让我感到满足。漫山越岭的,五个小时我才走了两万步,按身高比例,那小牛顿至少三万步啊。厉害了,我的牛!今天他又像小兔子一样,蹦来跳去的,可欢实了。今天下午我才猛然发现他脖颈上有个小红点,又想起他“蚊子喝血”的话和蜱虫,心里拔凉拔凉的,所有的瞬间没有了意义。赶紧查找资料,没有红肿和硬块,应该没事。李先生又给我展示了那一片的卫星地图,竟然黑压压的,全是森林,根本没有理想中的trail。“如果听你的,一直朝南走,走到半夜也走不出去。”他再次跟我强调了他的英明领导。虽然我辩解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我还是切身感受到了人的渺小和困境。想想那些腐烂的木头吧,没有谁管得了你。
想起一篇文章里说,如果地球上不再有人类,人类所有的建设会在短时间内消失殆尽,一切终会尘归尘土归土。在疫情的“丛林”里艰难前行的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