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依——第一章
时间很多道理是有例外的,比如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但是,张执这种死守天理到固执的人是要有人来打破,他才能明白的。所以,陈煊依大概就是来打破他世界的人,搅个天翻地覆后,让他一个人对着这个混乱的世界发楞。
陈府宅院内,一人身着一袭紫衣窝在一株梧桐树的枝干上,阳光投下斑驳的树影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间看不真切的容颜,周身却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他闭着眼,享受着大好春光,慵懒美好的样子像是一副画卷。偏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生生坏了这美妙的意境。那人皱了皱眉,不乐意的睁了一只眼瞥了瞥跑来的小厮。
“三...三少爷。”
“跑什么跑,没看见少爷我正在闭目养神吗?”
“少爷。”小厮喘了口气。“老爷,老爷要见你。”
树上的那人睁开了眼,盯着树上的一片叶子愣了愣神。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扬起一侧嘴角,纵身跳下树枝,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薄唇勾着笑:“好,我倒要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招数。”
一家平凡的屋舍内,张执换上了学院里的衣服,浅碧的颜色更映的他剑眉星目,五官深邃的像刻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身浩然正气。张母看着自己身形才貌出众的儿子,嘴角掩不住的笑意,递了包裹去,仔细叮嘱着:“吾儿,约莫还有一年半,你就要去赶考了,不要累着自己,和同窗好生相处。有什么事,记得给家里来封信。”张执笑了笑,执着张母的手。“母亲,我定会一切当心,莫要挂念。”声醇似酒。
待到了学堂,回到自己的学舍,却见自己的同窗朱祁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大有搬走的架势。张执心下大孩。“朱祁,你要搬走?”
朱祁耷拉了脑袋,拉住张执的袖子。“张执,我以后不能再和你睡一屋了,夫子让我住王泽那屋,说要腾个位置给新来的。我好不容易才调的和你一屋的,一个新来的就把我给挤走了。”朱祁愤愤道。
张执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夫子自己安排住处呢,甚至腾出来朱祁的位置来给他住。
“虽然我们日后不能同住一屋,但你若有功课上的疑难,我还是会帮你的。”得了这句话就像得了保障般,朱祁终于缓和了脸色。
朱祁走了后,张执等了好久也没见有人来的样子,就携了自己作的几篇文章去找夫子批改了。这一走不打紧,回来时,他的住处却大变了样。原本简单的屋舍现在无处不彰显着雍华。
张执退了出去,四周环顾了下,确认是自己的屋子啊,可是自己的屋子里哪来的紫荆楠木桌椅,细绢苏绣的屏风呢?正呆愣着,一个清冽的男声传来。“呵,你没走错,趁着你没来的时候,我带人布置了一番,不知兄台是否还满意呀。”一高挑人影慢慢从屏风后走出,黑发似墨软软的搭在紫色的衣袍上,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薄唇轻启。“吾乃陈家三郎,唤作煊依,日后可能要多骚扰兄台了。”他手里执着一把玉折扇,笑的春风满面。
陈煊依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清尘脱俗的气质,浓眉斜鬓,黑眸如星,刚毅的脸庞给人与众不同的感觉,细细长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正眉目清明的看着他。
张执淡淡的垂了眸,屋内的灯光给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以后就相互照拂吧,那些你带来的东西你用就好,我大致是受不来这些的。”言罢便进了屋,自己洗漱洗漱准备睡去了。
陈煊依看着他,嘴角依旧噙着笑。世人道:张家好儿郎,才貌皆无双。这无双的好儿郎似是不大好亲近呢,呵,正好顺了他的意,不好亲近才更好玩不是么。想到这里,整个面孔都散发着异样的光彩,看着床幔里若隐若现的张执的身影,眼角闪着戏谑。
“张执,我们来日方长。”
躺在床上的张执睁着眼盯着床顶,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陈三公子,他想起偶然听见的闲话,张家三公子,酒色池中生。这番酒色之徒,何以为伍?夫子对他极为照顾,大概是受了陈家老爷的情吧,就算夫子内心不接受,表面功夫也得做的。这样想着,对陈煊依的不喜又多了一分。
第二日,陈煊依换了学院里的衣服,更显得他肤白似玉,和张执相比,陈三公子更显得秀气些,加上一直养尊处优,细腻的似乎和女孩子一样。而张执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屋里候着他,待二人一同出了屋去,不由得吸引了好些目光。张执是浩然正气,而陈煊依却是风流倜傥,两相映衬下,却有着说不出的奇异来,却又有着难以言语的和谐。朱祁心里却冒出来了个词,般配,他被自己的想法一愣,随即拍了拍脑袋笑了笑,两个男人怎么说般配,再说,就张执的性子断然也是容忍不了这种不合常理之事的。
不出意外,陈煊依坐在了张执旁边。陆陆续续学生都到了七七八八了,有人嬉闹着笑他:“陈三公子,这一向好吃好喝伺候的您怎么跑来享受人间疾苦啦?”一个人答道:“据说是赎了一个小歌姬的身,气的陈老爷把他给送这来了,说是不锻炼个三年五载,不让回去呢。”陈煊依依旧笑着,眼神却凌厉起来,拾了桌上的两本书,趁着两人正得意的时候反手一扔,正中二人面颊。
“我还没有到随随便便猫狗之徒都能议论的地步吧。”陈煊依拍了拍手,挑眉神色张扬。
那二人登时恼怒起来,携了书就冲过来。只听一个低醇的声音道:“夫子来了。”众人赶紧往窗外望去,夫子已跨进学院前门。二人见状赶紧把书一扔,坐了回去。张执弯下腰来,拾起两本书,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放好在陈煊依的桌子上。
“圣贤之书,可不是让你打架用的。”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张执将书放回在陈煊依的桌上。
夫子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入学第一天,就看见有人扔书,是不是最近让你们过得太安逸了!是让我把你们提出来还是自己站出来?”
语音刚落,陈煊依就站了出来。“夫子,是我扔的。”夫子瞪了他一眼。“陈煊依,虽然你刚来第一天,可是这种不尊师重教的行为是我的学生断然不可为的!书本是让你扔着玩的吗?”陈煊依一脸不以为意。“我又不信圣贤之言,这书本于我同砖石有何不同?”“庶子!”
“夫子,刚刚是事出有因,陈煊依才冒犯了。”张执的声音响起。两道目光从身后盯紧了他,“张若,王羽泽你们真的不打算站出来说点什么吗?”
两个人颤颤的站了起来,“是陈煊依先扔我们的。我们...我们是受害者!”
“静坐独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这才是君子所为。”
“张执所言为真?”夫子冷冷的扫过二人。二人不敢吱声。“看来我平日教你的是白费了,回去把《中庸》抄两遍,明日呈上来。”
“是,夫子。”二人蔫蔫的答道。
“还有陈煊依,你不尊师重教,也一样明日交来。”
“是,夫子。”陈煊依懒懒的答。
四人都落了座后,陈煊依略带玩味的看向张执,张执却并不理他。他看了好一会儿,勾起了一侧嘴角,才收回那视线。
散了学后,夫子留了张执一会儿。
“张执,和陈煊依一屋,你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回夫子,学生目前并无不妥之处。”
“那就好。你若有不便可以跟我说。虽然陈老爷于我有恩,但我也断不会为了报恩而让你不舒服。”
“夫子多虑了,学生很好。”
“陈煊依顽劣,若是他能潜心学习,你可以带带他,但他若还是冥顽不灵,就不要再管他了。”
张执思索了下,也就明白了夫子的意思。“学生尽力而为。”
很久很久以后,张执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答应有多好,那样,大概他们都不会活的那么痛苦,那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