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紫藤
作者:王大董事
“父亲,快看我今日带了什么回来!”门被推开,跑进个欢愉的身影。
听到声响的黄卓放下手中正擦拭的大弓,未抬头,眉头已微微皱起:“说过多少遍了,姑娘要有姑娘家的样子!你这样…哎呀!”
再看到女儿手中提着的东西,他便直拍额头:“黄耀,你怎么又跟着他们去打猎了?是不是又是徐元茂那个臭小子?”
“爹,你就别怪罪他了,是我求着元茂哥带我去的!你看,这次可是我自己猎到的!”
她又晃了晃手中的野兔,颇为得意的看向父亲。
黄卓沉默了半晌,才耐着性子坐回桌前:“耀耀,你也长大懂得事理了。虽说我们牡族世代以打猎为生,族内也以最擅猎技者为尊。”
“爹当年也是凭借黄家这把祖传紫藤弓,与族内多位长老联合猎杀了危害族落的巨蟒,才得以脱颖而出,坐上这族长之位。”
“作为族长之女的你,理应传承族落的箭术,但是你母亲...”
讲到此处,他心里一痛,停了下来,看向堂前所立的灵位。
黄耀听到这里,神色也是一黯。
她随后接着父亲的话道:“爹,我知道你要告诉我什么,母亲死在飞箭之下,你不想让我再接触这些危险的事物...”
转而,她又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可是,爹,我的身体里流淌的是牡族、是您的血液,我们就是为打猎而生的!更何况您只有我一个女儿,紫腾弓不传于我,您对得起列祖列宗嘛?我就要学射箭!”
嘭——
黄卓听到这里,终于爆发了,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紫藤弓弦一阵颤动。
“住口!我怎么对不起列祖列宗了?爹让你去学琴棋书画有什么错?爹想让你走出这山林,到城里开眼界有什么错?”
黄耀见父亲发如此大火,顿时被父亲的气势吓得不敢言语。但片刻后,胸中又涌出怒气,愤怒与委屈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的眼圈微微发红。
“我最讨厌父亲了!”
她扔了手中打回的野兔跑出门去。
黄卓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又起身提起躺在地上的野兔。
兔子生的四肢修长,身型在野兔中也算健壮,即使是黄卓自己也要集中精力,才能在疯长的草木间准确射中,想来凭借耀耀也应是很难才猎到的,这才如此兴奋的闯进屋子,甚至忘记了自己不许她去打猎这事。
他又在灵位前上了香,随后沉默着,抱起弓回了里屋。
黄耀一直跑到村口的大树旁才停下,一面喘着气,一面擦着涌出的泪水。
她望着通向村落外那条唯一的小路发呆,据说小道一直可通往城中,城里有受女儿家喜爱的胭脂,更有她从未见过的说书,听戏,夜间也灯火通明,往来人不绝。
她并不是不想见识这些新鲜玩意,而是母亲善弓箭,她便要练射箭。
对于母亲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开始模糊了,她只有通过看着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屋子,不停的去做母亲生前喜欢做的事情,才能想起她还健在时的那种感觉。
她不觉得打猎危险,相反,射箭能使自己更加充实快乐。
若是,进了城,有可能就真的要丢了这里的一切了!
“耀耀!”呼唤声打断了黄耀的思绪。
“元茂哥?”她赶忙擦干泪水。
村中远远跑来个男孩,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但脸上的稚嫩透露出他与黄耀相仿的年纪。
他一手捂着背后的箭筒,一面招着手朝这边跑。
才停下,便立刻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跟村长大人吵架了?我在门口都听到了。”
听徐元茂提到自己的父亲,黄耀的眉头又皱在一起“哼!我今天那么厉害,爹爹不夸我就算了,还那么凶。”
徐元茂叹口气,“唉!打猎这种事男孩子做都免不了危险,更何况是女孩呢?”
他又看向黄耀,柔声接着道:“村长那么心急,都是因为疼你呀,哥哥也支持你出村去的,而不是老跟着我打猎。”
“哎呀!别说这些了,我们再去练练你教给我的技巧!”黄耀收拾了情绪,便又拉着徐元茂沿另一条路往山里走。
将黄耀的话又当做耳旁风,这份倔脾气倒真遗传了父亲。
虽是晌午,山中依旧有些凉意,树木肆意生长,枝叶在上方交织,将这里与外界隔离,形成另一片天地。
正是这山,养育了一代代牡族人,他们在此繁衍生息,练就独家技艺。
咻!
一支残影由不知名处呼啸而出,沿途低矮植物的脆弱根茎被齐齐切断它速度不减,直朝目标而去。
而猎物的敏锐力也相当了得,箭还未至,便扬起了的头,显然是察觉到周遭的些许不同。
“就是现在!”
咻!
第二支残影以更快的速度呼啸而出,它竟是和先前那支箭以同样的轨迹飞行!
片刻后,它追上第一支箭。
当!
一声轻响,第二支箭的箭头撞击在第一支箭的箭尾处,将它的力量传递给第一支箭。
它完成使命,斜斜插进地面,而第一支箭则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出去,可角度却偏移了些...
它掠过仅错了一指距离的目标,插进更远处的树干上。
“啊!又失败了!”黄耀看着再次没了身影的猎物,直感可惜。
“这二重箭本来就没那么好练的!我也不是每次释放都能成功,今天有些晚了,先回去吧!”徐元茂在一旁安慰道。
“唉—”黄耀长叹口气。
“好吧。”
夜幕降临,二人还没出山,却已瞧见村落泛起的火光,还有...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出什么事了?
黄耀只觉心脏被什么攥着,脚步越来越快。
她已经能闻到木头燃烧发出的焦糊味了,再等出了林子,便张着嘴楞在原地。
冲天的火舌已经舔食了多半边的村子,火势依然不减,迅速蔓延着,而令黄耀呆愣的不是这大火,而是纵火的人——
一群骑着高头大马,头戴帽子,身着大袍的异族人。
那是...一支蒙古人队伍。
“元茂哥!我们去灭了这帮狗贼!”
“耀耀!你别冲动,先看清楚状况。”徐元茂拉住她低声道。
黄耀被仇恨冲昏的头脑被一声呵斥,终于冷静了些,这才瞧见,那群蒙古人的对面正站着自己的族人。
以黄卓为首保卫着最后一点家园,双方剑拨弩张。
他们在交流些什么,以牡族天生的感知力,黄耀静下心来,便隐约听见了谈话声。
“黄族长,我看你也是识时务的人,我蒙军攻下大宋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如今看上贵族的实力,特来招安,是诸位特大的福分,为何要推辞呢?”
讲话的并非蒙古人,而是个汉人,言罢又献媚的看向身旁马上的人。
“哼!”黄卓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朗声道:“一来,我等生是宋人,死便是大宋的鬼,断不会做投靠贼人这等下作之事!”
这番指桑骂槐,让那名汉人听罢,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还未等其发作,黄卓又接着道:
“这二来嘛,这些异族曾杀我族人,上任族长隐忍,未追究。现又来烧我族落,新仇旧恨今日一同算了才是!”
“他们...曾经就来过?那自己的母亲...”听至此处,黄耀终于明白了。
自己的母亲哪里是打猎意外而死,以族人的箭艺怎会如此荒唐的失手?怪不得每逢她追问母亲的事,父亲便搪塞,不肯再讲了,竟是被这些异族人所杀!
“黄卓,你可别不识抬举,杀你族人的显然不是我们,是另外的蒙军队伍,你若还不从,可就不是烧房子这么简单了!”
马上的蒙古人有些沉不住气,终于开口。
“蒙古人都该死!”黄卓咬牙切齿道,待他吐出最后一个字,便是飞起一脚踩在交涉的那名汉人身上。
那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口吐鲜血,如麻袋般飞了出去,又撞倒了他身旁那匹大马,才摔落在地,身子扭曲成不规则的姿势,不再动弹了。
落马的蒙古人,狼狈的站起身,等整理了袍子,又扶好帽子,仍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哪还有先前的威风。
他气急败坏的嘶吼道:“杀!杀光他们!”
先前稍显‘祥和’的气氛,便霎时烟消云散了。
蒙古军的马儿皆是扬起了前蹄,此起彼伏的嘶鸣着,随后载着马上的勇士四散分开,上一刻整齐划一的队伍化整为零。
但若如同黄耀与徐元茂这样,拥有居高临下的视野,便可发现,他们依旧按照一定的轨迹活动,而不是胡乱奔走。
然这一番行动,却遭受了不小的阻碍,阵型还未成型便折损了些许军士——在那蒙古领队一声令下后,牡族众人也行动起来。
搭弓、瞄准、放箭!
这套动作牡族的男女老少都重复过成千上万遍了,弓箭早已融入他们的灵魂,比起这些移动的蒙古军,速度更快的野狼或许更具有挑战性。
噗通——
又一名蒙古兵未躲过飞来的箭矢,由马上跌下,没了气息。队伍一阵凌乱,既有的节奏明显乱了。
“稳住阵脚,我蒙古将士从不会畏惧敌手!”那名将领又挑飞一支飞箭,大声喝道。
蒙古众将士被将领的气势带动,皆是一番振奋,再不畏惧生死了。
再过了不多时…
“这!…”徐元茂看到成型的阵法一声惊呼。
“怎么了,元茂哥?族人是不是有危险了?我们现在还不动手嘛?”黄耀紧紧攥着自已的衣角,此时连同父亲在内的族人皆被蒙古人围在了中间,不清楚安危。
“你看…”徐元茂指着下方的阵法。
“这明显是个五角星的形状,中间的五边形由身着厚重铠甲的军士组成,他们不具备足够的杀伤力,但防御却坚不可摧,仅是要困住我们的族人…”
他深吸口气,又接着道:“外围的五个角才是这柄大剑的‘刃’,他们着装相对精简,便于行动。”
“我明白了,他们与内围的蒙古兵相反,他们都是…弓箭手!”黄耀经这一番讲解也看出了名堂。
徐元茂沉默着点了点头。
二人接而便听到阵中得意的笑声“哈哈哈!黄卓,我再问你一句,可要改变主意?”
“要战便来,怎的如此多的废话!”黄卓一面低头摆弄那紫藤弓的弓弦,一面嗤笑道。
“我大阵已成,你觉得你们还有胜算嘛?虽说我蒙军此阵法最完整的状态是六芒星形态,我现如今人手不足以完成。”
那将领眯起眼道:“但也够对付尔等了!”
打仗讲究士气,待敌方气势衰竭,而己方士气强盛那一刻,便能摧枯拉巧的了结对方。
即使蒙古军已稳卷在握,能减少兵将的伤亡,也大有裨益!
蒙古将领做足了派势,然而等再去观望黄卓,见其仍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在摆弄弓弦。
“好个山野匹夫!想你也听不明了这阵法奥妙,待会有你哭的时候,哼!”他冷哼一声,又将身形隐回阵中。
等蒙古将领不再作声,黄卓才抬头,看看身后被困的族人,又环顾四周一番,暗暗叹了口气。
他怎能不懂阵?妻子死去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在这战乱的年代,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登上族长之位第一件事便是要全村男儿皆要研读兵书,然而用兵之法,一要日积月累的经验、知识,二要讲求天赋,岂是说会便能学得会的?
即使是黄卓,也只敢说自己懂了些皮毛罢了,而像徐元茂已是村落中悟性较高的了,所以才能大致看出这阵法的厉害。
“杀!”
阵中一声高喝,蒙古军终于再次动起来。
“杀!杀!杀!…”震耳欲聋的吼声此起彼伏,牡族人突觉得敌军有千军万马,而仅是那声浪便要将自己淹没。
外围的徐元茂与黄耀,衣襟早已被冷汗浸湿。
黄耀也不再乞求徐元茂与自己前去救援族人了,仅以二人的力量,杯水车薪。
她第一次直面战争,即使是在那些蒙古军眼里,这不算作战争的战争也依旧令她震撼。
该怎么办?父亲就在那恐怖的巨型机械之中啊!
她想不出主意。于是突然觉得自己除了任性之外,好像毫无可取之处。
身着重装的兵士,一步步朝前压近,每踏出一步,便吼一声‘杀’,将困在其中的牡族人可活动的空间进一步缩小。
黄耀沉默看着这一切,她紧咬着嘴唇,直将唇瓣咬出血来,眼圈也开始发红…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别怕,我们还有机会的!你有在其中看到我父亲吗?”徐元茂擦了擦她的眼角,温声问道。
“你父亲?”黄耀被一问,开始重新搜索脑中的信息,刚刚看到场中族人的人数似乎…确实少了一批!
咻——
一道箭影携着劲风自林中窜出。
噗呲——
“呃…啊!”
场中一个蒙古兵被箭矢穿胸而过,闷哼一声,倒下去。
突然的变故让蒙古军皆是一愣,却左顾右盼也寻不得敌人的踪迹。
“是他们!”黄耀激动道。
“嗯,和我们的族人一起杀光这些狗贼吧!”徐元茂转手由身后的箭筒中取来一支箭。
咻咻咻——
更多的箭矢自四面八方飞向蒙古军阵营中,随后便是一阵惨叫声…
之所以将身着轻装的弓箭手放在外围,就是要护其周全,如今却彻底暴露在不知名处的支支箭矢之下。
其实,现列出的阵型连完整的五星大阵都未成,五星大阵的外围本应还有一圈重装兵将外围的弓箭手护在其中。
促成现在的尴尬境况,原因有二:一是那蒙古将领本就未将这些山野之人视作对手,摆阵在他看来,便已是抬举他们的。
然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人手不足,无暇再分出人手去外围!
全族落研习兵法的作用终于派上了用场,早在火势燃起之际,徐元茂的父亲便领了命趁乱带着些许族人悄然离去,终于在这一刻,打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说来,也是歪打正着,正撞上此阵的薄弱之处。
“烧我家园的小儿们,尝尝我牡族箭术的厉害!”黄卓将弓拉至满月,而那弦上竟同时搭着三只箭矢!
咻——
三箭齐飞,它们不是直线飞行,而是弯出三道拱形弧线,越过不断逼近的重装兵士朝后方的脆弱弓箭手而去!
其余牡族众人拉弓之姿与之相似,多数仅搭一支箭,却也有不少搭着两支箭。不多时,便又是数支箭矢,拉出弧线,朝向外围而去。
一时间,蒙古军那‘五角’的弓箭手倒更像是腹背受敌、被包围的一方,死伤不在少数。
“应变!应变!”
阵中,那将领喝道。
仓皇应对的兵士,以更加迅速的节奏行动起来。
所有弓箭手仅花了几刻的时间,便全部“融合”进那五边形之中,再无法区分。
好在此阵法还有多种应急变换,才终于抑制住伤亡。
蒙古将领稍稍松口气,这才有功夫瞧那山间不断飞来的夺命箭。
牡族生活的村子四面环山,仅有一条环绕山脚的小道通向外界。而四面山中,如今皆时不时便飞出利箭来。
夜色已渐渐深了,山里更是黑压压一片,再好的目力也无法触及草叶灌木之间的地域,而自己阵营却被燃烧的火焰照的通亮。
再去看正中的黄卓众人,蒙古将领只觉背脊发冷。
那出神入化的箭技,手每松一次弓弦,便能带走数条己方士兵的性命。
今日已经撕破了脸,断不可能再诏安了,这批人若是投靠了大宋,后果不堪设想!如此隐患,一定要除之!
他定了定脚下的马匹,缓缓抽出一支箭来,箭身篆刻一小行蒙古文,箭尖微微泛黑,却正好遮住寒光。
弓弦被同样拉至满月,拉弓姿势有些许怪异,但并不影响那飞出的箭矢刺破空气,传出阵阵爆鸣。
飞箭由数十兵士间飞驰而过,直朝蒙古将领此时眼中仅有的一人而去。
那人便是这牡族如今的主心骨——黄卓!
和族人共奋战的黄卓再次拉来弓弦,却未想一支箭自敌兵阵营间穿梭而出。
黄卓情急之下,仅能扭身朝左侧撤出半步躲过要害。
噗呲——
那支箭狠狠的扎在黄卓的右腿之上,疼的他一阵吸气。
“族长!”
“族长…”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黄卓脸色有些苍白,坐在地上,摆了摆手,“没什么大碍,我休息会还能再杀几个!”
说着,咧嘴笑了笑。
牡族人被他的话语一阵鼓舞,皆是勇猛无比的再次举起弓箭。
黄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欣慰一番,再次低头去瞧那伤口,那里已经开始泛黑了,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是血红色,而是暗红色——那支箭上有毒。
若不是黄卓即使躲开了要害,怕是已经一击毙命了。
他在一片喊杀的嘈杂里竟平静下来,妻子已经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女儿了。
他穿过人群朝山坡上看去。
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彼此,他们的目光穿过那战场,穿过纷乱的人群,穿过奔跑的马匹,最终对在一起。
“父…父亲”黄耀声音有些颤抖,她才瞧见父亲受了伤,一向健硕如山脉般的男人,竟无力的垂坐在地。
她似乎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长大的同时,曾为自己遮阳挡雨的那株大树已经年迈了,它也会觉得无力,苍老的树皮会跌落,随后那树,也会死掉,永远的…离自己而去。
黄卓又是一咧嘴,可因伤势,那笑容有些变形。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那隔了一整个战场,遥远的女儿看。
他们的距离似乎一直都像现在这样,总是争吵不断,无法互相理解。他想让女儿不碰弓,甚至任何有关打杀的事物,却又要求族里人去研习兵法,实则也只是个充满矛盾普通人。
一个合格的族长,一个自私的父亲…
他也时常像黄耀那样想:若是妻子还在就好了!自己终究做不好,无法令女儿每天快乐的成长。
“对不起…”他觉得冷,嘴唇微颤,仅吐出这三个字,便软倒下去。
恍然间,他见自己坐在桌旁,灶炉边是妻子忙碌的身影,身旁是因腹中饥饿,撅着小嘴抱怨的小黄耀。
他仿佛再次感受到,灶火的温度填满了整间屋子,一直延直他的心间…
“族长...”慌忙的呼唤声,逐渐远去。
他笑着,闭上了双眼,永远...幸福的待在了那间小屋里。
“不!父亲!啊啊!…”黄耀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终于那动静吸引了蒙古军的注意。
此时,那名将领,才一箭除了心头大患,快意正盛,又闻山坡上敌方的方位暴露,顿时冷笑两声,再次抬起手中的弓,“今日,真是天助我也!多杀一个,正振我军士气!”
咻——
还未等他拉开弓,一支厉箭便由身旁窜过,穿透一名军士的头盔,贯穿了头颅。
咻——
接着又是一支...
“蒙古人!啊!”
黄耀咆哮着,一副癫狂之色,任凭徐元茂如何拉也拉不住,她不再藏匿,而是站起身来。
一支、两支箭,不停的搭上那张弓,发射,便有蒙古兵应声倒下,宛若一台杀戮机器。
“呵!竟还是个女子,如此弓法可惜了!”蒙古首领有些惋惜的拉开了弓,那箭和先前他用的并无二致,箭尖略带黑色,乃是剧毒。
弓弦在他手下开始呻吟,仿佛下一刻便会断掉,而他毫不在意,眼中仅有自己猎物,这一箭倾注了比先前更多的力量,乃是在一箭杀了黄卓,刚刚提升起来的巅峰状态!
咻——
待那箭飞出,这弓终于“咔吧!”不堪重负的折成两段。
蒙古统领觉得这是比起从前的自已,射出的最强的一箭!他竟在这小小山沟中,箭技升华!
他自认无人能挡得住!然而,预料的惨叫并未响起...
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可瞧见那身材娇小的女子,右手闪电般探进身后箭筒抓出箭矢,搭弓、发射...
可一切并未结束,那只手又以更快的速度,抓出另一支箭,搭弓、发射...
待第三支箭脱离了那张弓,蒙古首领才有功夫瞧那双藏在弓后的眸子,它足够明亮,也冷的骇人,仿佛仅是眸中的寒光便可将自己贯穿!
“死吧!”他看见她嘴唇微动,似乎吐出的是这个词。
她射出的最后一支箭在半途追上了第二支,将力量传递给第二支后,歪扭的朝一旁飞去,而第二支箭则以更快的速度追上第一支...
厉啸声穿透了整个战场,那支箭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正对上飞向黄耀的箭。
谁能想到,蒙古首领突破后的最强一箭竟不堪一击的被击的斜飞出去,交击之处,迸起一阵火花。
“不...不可能!啊,呃...”
噗呲——
蒙古首领直到被一箭贯穿了眉心,眼中还露着错愕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那个看似孱弱的女子,终于坠下了马...
三重箭!黄耀在悲愤之下,竟直接成功了。
剩余的牡族人,也不再顾及任何,悲痛转化为愤怒,他们世代生活在这山脚之下,每家每户都亲如兄弟,看着手足一个个倒在,心中已是哀痛万分。
如今,族长的死未如蒙古将领所愿,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反而团结的更紧,同仇敌忾!
反观,蒙古军阵营,统领的死亡,让原本的阵型开始混乱,没人去稳住阵脚,同伴死去的越来越多,恐慌的情绪便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再不多时,又生出临阵逃跑的兵士,蒙古军阵营便崩溃的更加迅速....
兵败如山倒,这队蒙古军在这个夜晚战败了,他们被牡族人全歼,即使牡族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天边开始泛起光亮,不少地方还冒着黒烟。
没有胜利的喜悦,所有人都沉默着,救治伤者、扑火...还有很多事需要料理。
黄耀跪坐着,怀中是死去的父亲。
她盯着那条唯一通往城中去的路发呆。
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
对不起...
这对父女终于在最后说出了同样的话语,可那话随后被风吹走,没留下一点声音。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摔在地上的野兔,被父亲扒皮,洗了,放在灶台上的锅中。
日上三竿的时候,徐元茂才生出些空闲,想起许久未看见黄耀了,便急忙的四处寻找。
终于,在那条小路的拐角处睹见一抹单薄的身影,手中握着与自身体型不符的大弓,转眼间便消失在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