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雨镇落雨时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创作【梦】
心魔,最难驱逐;爱恨,最难区分。
乌雨镇总是在夜深人静时下起雷阵雨,统治者飞掠而过,被挑选的人必须接受他的审讯。误入小镇的柳柳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故事却要从她出了意外的那个夜晚开始。
1.离谱事件
“青青,你同桌呢?”
“柳柳?她可能去隔壁班找安琪了。她们俩自打分了文理班开始,这都小半年了,一直别别扭扭闹来闹去的。”
“这算什么事?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呗,还好柳柳没去学文,吓死我。”
“哎我说骆阳,你这话什么意思,柳柳是我的同桌,学不学文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她可是我认可的女侠。”
“边去吧你。”
上晚自习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陆续回到班级安静地自学,一直占着柳柳座位的骆阳又是抓耳挠腮又是嘀嘀咕咕,不让青青安宁。青青实在无法安心做数学题,她攥起拳头一顿乱锤直把骆阳锤回他自己的座位上。
骆阳靠近我,冲我嬉皮笑脸,我瞪他一眼别过头去,胡乱翻着书。
我想起安琪说过的话,骆阳这个人对谁都好,跟谁都皮,也就是你莫丽能接受他。换做其他女生,醋坛子都不知道打翻几个。我赔笑着点头应诺,心中却五味杂陈。按理作为一个高三学生,拼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可骆阳跟我说过,丽丽,别看我天天地跟这个好跟那个铁,可我真心真意最喜欢的是你呀,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什么话都听你的,以后我们成家过日子了也是你说的算,这年头像我这样痴心专情的男孩子可不多了。我心说你快闭嘴吧,先考上大学再说,但其实已经默认他说的话了。
翻了半天书一个字都没有读进去,挨着我的骆阳也不说句好话哄哄我。偷偷看他发现他在撕纸条,手握着笔在纸条上游走,写出来的字龙飞凤舞,我只看清一个柳字。这家伙又偷偷跟柳柳传纸条,好奇他们俩有什么好说的。可我一看柳柳的座位空着呢。奇怪,柳柳还没有回来吗?她去哪里了?
我没忍住先开口问了骆阳:“喂,我的前同桌柳柳到底去哪了?”
骆阳嬉皮笑脸地回我:“丽丽,你别喊我喂,也叫我一声阳阳听听?”
给他一记白眼,“我还不如专心读书。”
骆阳不再回我,他将纸条揉成一团,朝着青青丢了过去。我们的座位和青青的隔了两行桌椅,说远不远的距离。骆阳这手法一直不准,纸条行进的轨迹出了偏差,不偏不倚落在过道上,好巧不巧被进班的高老师发现了。
高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教物理。人年轻长得帅气,去年才结婚,听说前些日子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别提多高兴,这些日子一直春风满面的。可今天晚上看他这表情不太对劲呀。
高老师眼尖,发现了纸团,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眼没看顺手丢进垃圾桶里。这可不是他的作风,若在平时他一定得调查个底朝天不可,难道他在演戏?
“稍晚要有一场大暴雨,学校要求走读生必须由家长亲自接走,”高老师说,“鉴于开学时我们已下过通知,所以不需要再次通知。走读生放学后一定要在教室里等。”
我们一阵唏嘘,直到这个时间也没有半点下雨迹象。
“柳柳去哪儿了。”高老师发现空着的座位,问青青。
青青支支吾吾回答:“她下课时离开的,还没有回来。”
“这可不行,一会儿要下大暴雨。”高老师喊了班长,让他挑人到校园各个角落找一找柳柳。
班长找了两个人,骆阳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高老师则先回办公室等。他们前脚离开教室,后脚班级就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抱怨连连。
“柳柳太不懂事了,你说外面天黑黑的,她一个女孩子瞎跑什么呀。”
“就是就是,你看把高老师气得都不帅气了。”
“她说走就走,耽误的却是我们的时间。”
“莫丽,你家骆阳凑什么热闹。”同桌突然问我。我能怎么说,只能反问:“什么我家骆阳,八字没一撇的事,再说他热心肠你还不知道?这事到此打住吧。”
一节课四十分钟,眼看着快到放学时间,寻找柳柳的同学耷拉着脑袋回班来。一看这情形是没找到,我赶紧安慰骆阳。柳柳不仅是骆阳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高一那会儿军训结束后自选座位,她还是我的第一个同桌,虽然相处只有半天时间,可她对我说的话我还清楚地记着。她说莫丽你别哭,只要你不嫌弃我,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好朋友。就冲这句话,我也不能不在乎柳柳,不能因为骆阳对她太关心而生她的气,我莫丽绝不是那种看不透事的人。可我着急啊,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啊。
骆阳耷拉着脑袋,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柳柳找到了,可她受了刺激一直胡言乱语,她说余波为救她昏迷不醒被送去医院了,老师让我们先回来,他们正在电话联系家长沟通和证实。”
“什么!”我大呼道,却被骆阳捂住嘴,他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让别的同学知道。可这件事瞒不住,左邻右舍的同学都听到了,其他寻找的人也和周围的同学小声议论着。
下课铃声响起,大暴雨迟迟没有下,学校同意正常放学。一想到余波和安琪同班,住校,又是校军体拳队中的一员,我心中一股股寒气腾升,与当下这初夏季节完全不搭。
果然第二天此事在全校传开,因为余波确实没有回学校。
虽然老师们继续讲课说道理,我们继续听课学习,一切看似如常,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久久不能散去,一些传闻和谣言四处乱飞。
柳柳的座位一直空着,作为她的朋友,安琪,我和骆阳都很着急。中午一放学,我们几个住校生围着一张餐桌,边吃边小声讨论着柳柳的事情。骆阳忽然提议说,周末下午放假,大家一起去柳柳家看她,拉上青青。我们一致同意。
2.胡言乱语
三日后是周日,午后我们有半天假,走读生第二天上学即可,住宿生则要在晚课前回班级。我们约在一家面馆吃完饭,骑着自行车前往柳柳家。
骆阳载着我,青青载着安琪在前面带路,她和柳柳是初中同学,知道她的家。这一路大道笔直,只需走到镇医院附近,拐进旁边的小道,经过四五个人家就能到。我们大约骑行十五分钟左右,不算太远。
柳柳家的大门关着,没有锁。骆阳敲门问有没有人在家,几声狗吠传来。过了一会儿,柳柳的母亲来开门,身后跟着一只小狗。青青先喊了一声楚阿姨,我们也跟着这样称呼。楚阿姨看上去十分憔悴,红肿的眼睛分明刚刚哭过。她认得青青,知道我们是柳柳同学后请我们进屋。
我们被请进柳柳的房间,屋子很大,陈设却简单,只有一个沙发,一张书桌,别无其他。
楚阿姨从旁屋搬来两把凳子,示意我们坐下来聊。安琪问:“阿姨,柳柳呢?”
阿姨指向远处的白墙,半晌才说:“她在里屋。”
骆阳一个箭步跨过去,瞪着白墙发愣。怎么回事?我们马上过去看,原来这里还套着一间小屋,屋内有一张木质大床,柳柳抱着头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柳柳。”青青边喊着边走近她,蹲下来尝试着安抚。
柳柳缓缓抬起头,泪眼看着我们,忽然哭吼道:“我是罪人!我是乌雨镇的罪人。”
乌雨镇?那是什么地方?我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懂柳柳说的是什么。
“柳柳,”青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乌雨镇怎么了?”
“青青,你还记得我们的初中同学都立新吗?”稍微缓和,柳柳哽咽着说道,“他因为我辍了学,初三没念就离开学校。他为了报仇,组织一众相似的人建立了乌雨镇,搜罗了给其他人造成伤害的人住在镇子里。每当夜深人静天空下起阵阵大雨,落雨中都立新都会审判一个人。而那一夜,他审判了我。余波为救我被打晕过去……”
我们几个人交换了眼神,心下断定柳柳逃课期间极有可能撞到不明事物,受到严重惊吓才导致现在这个样子。
我问青青:“都立新是谁?”
青青告诉我们:“都立新是我和柳柳的初中同学,一个挺优秀上进的男生。他吧,本来……”
青青话说一半被楚阿姨打断了。她轻声地把我们喊回去,示意我们落座。“其实那晚回家后,柳柳也按时睡觉,起早吃饭,但一定要让我们把床搬进里屋去,说要留下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只留下她能用到的沙发和书桌。”楚阿姨边说边走近书桌,在抽屉里翻出厚厚的笔记本,递给我们,“可她根本不和我说话,不是坐在那里发呆,就是坐在书桌前写字。这个日记本她设置了密码,我也不会开,要不你们先拿回去看看有没有办法?”
我们点点头,暂时先带着笔记本离开。
回去时,骆阳和青青推着自行车,我们几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青青给我们讲了都立新的事情。
原来都立新和青青、柳柳、余波是初中同学,初二那年夏天,天气闷热,值日生抬了两桶水尽数洒在教室内。谁料不久外面下起一阵急雨,都立新和余波连躲带打闹着进屋,可能是地面湿滑,都立新不小心滑了一跤,他一脚踹到门上,门板掉了一角。柳柳看见后将小木块儿捡起放在讲桌上。
方老师带着怒气走进班级,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讲台上的小木块,才发现教室的门破了个洞。他捏着小木块大声质问,这是谁干的好事。同学们都低下头,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柳柳缓缓站起来,带着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都立新一脚踹在门上,是他踢掉的。
都立新!方老师脸上的肉挤压在一起,双目喷出大火,他从讲台上跨一大步下去,直奔后方都立新的座位旁。
都立新站起来想要解释,可话刚到嘴边就被一道黑影扫掠。他挨了方老师一脚,痛苦地蹲在地上,撞击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嗡鸣。
有人开始小声说话,有人互使眼色。
你解释啊?方老师看似质问的话语里,带着颤抖的腔调,大家都听得出来,只要都立新回一句话,或者柳柳说点什么,一切都会有所改变。然而什么都没有。
半晌,方老师留下一句“亏你还是我认可的学生”后回到讲台上。都立新原本学习成绩不错,是方老师重点培养的好苗子之一,可他当时什么话都没说。等到第二天,他没有来上学,第三天,第四天……我们才确认他不带一丝犹豫地退了学,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班上很多同学都为他感到可惜。余波和都立新关系好,可他也联系不上都立新。尽管后来余波找了锤子和钉子,修补好门角,可班级里缺的那一角再也补不回来了。
听完青青的讲述,我产生了疑问:“柳柳说的事情里余波昏迷不醒,难道真的有乌雨镇存在?毕竟柳柳和余波都算是和都立新有关的人。”
青青示意大家停下,她的家就在附近。“我觉得当下还是想办法解开密码锁,看看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我回家后做不了别的事情,你们趁着晚自习好好研究研究吧。”
青青说完话,与我们互说再见准备推着自行车离开,可看见我们仨面露难色,笑了笑说:“我的自行车留给你们吧,要不你们也回不去,骆阳总不能一带二,那不成演杂耍的了?”
彼此会心一笑,待送走青青后,骆阳骑车载着我,安琪自己骑着车,我们回学校去。路上我逗安琪:“天使妹妹,下次你也找来喜欢的人,让他载着你。”
“余波他才没说喜欢我。哎呀,快点走吧,别挨雨淋。”安琪没有辩解,脸红到耳根,她加速了骑车速度。我偷偷笑,果然没有猜错,安琪也有喜欢的人。骆阳不急,悠闲地骑着车。我将手里的日记本藏到怀里面。
抬头看天,夏日午后闷热,空中云团攒动,或许真的会有一场大暴雨吧。我催促着骆阳再骑快一些。
还算幸运,我们快到班时,大雨才落下来。班上的人不多,大家各自抱团,学习的学习,闲聊的闲聊,相对其他晚课要自由许多。
3.破译密码
外面大雨刷刷倾泻而下。下雨,落雨,乌雨镇,想到柳柳提起的乌雨镇,我取出日记本,心内忐忑却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了解真相。我和骆阳一起准备研究柳柳的日记,安琪悄悄地从他班级里出来加入我们。
这本日记是纯白透明封皮的,柳柳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梦魇回忆之城”六字,折叠好放入其中,恰好可以当做日记本的名字。
骆阳和安琪比较了解柳柳,知道她喜欢玩数字游戏,文字与数字交替,互相隐藏和破译。两个人琢磨来琢磨去很快便有了答案。安琪一拍脑袋,想起柳柳非常喜欢记录梦境,她曾经写过一篇诗歌《梦海》,那里面出现过类似的字。她随手抓来一本练习册,在空白处默写了这首诗歌。
我梦过你去过的那片海,
她是如此接近你的色彩,
深蓝如同魇魔深邃的眼眸,
沙滩浸入了冬天之寒,
凉凉的深深浅浅留下两行小脚印,
风一回却散了。
明明正午到过这座城市,
可不知怎么黄昏了,
说好的月光呢?
薄如蝉翼,触及若纱,
忆起时也藏在云雾里。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
漫上又褪去层复一层,海浪啊拍打沙滩。
话未出口,那海水,
没过脚踝,没过双膝,没过腰间,
我站不住脚呢,我浮不起来啊,
感觉呛了一口海水,全身冰凉。
安琪一边指着诗歌一边说:“你们看这几个字都在对应的行数里,只需按照字的顺序找到对应行数和顺位数写下数字,1235631114879。”
我说:“这不可能吧,密码只有六位数,你这已经十三个数了。再怎么组合也有很多种可能,太费时间了。”
骆阳抢话道:“我知道,柳柳绝对不会使用重复数字的,我们先把1和3去掉看看。2564879,哎呀多了一位,我们掐头去尾试试?”
按照骆阳的思路,我们分别试过却没有打开日记本。
“把4去掉。分班那天,我跟柳柳赌气说过如果她不和我在一起我会生不如死,她还怪我不该乱说,她最怕死的,连谐音数字4都讨厌得很。试试256879。”
真别说,日记本打开了。可这一打开不要紧,我们三个人直接被扉页的几个大字惊吓住了。
逃离乌雨镇十八日
乌雨镇?逃离?十八日?可那天晚上柳柳最多消失一个小时左右啊。我们继续看,第二页只有一段话。
果然是我的好朋友,想必已经通过对我的了解破解出日记本的密码。可你们真的想好看它吗?你们做好接受命运安排的准备了吗?如果是肯定答案的话,那我只能祝福朋友们好运啦。
我犹豫了。骆阳说:“别怕,这不过是柳柳写出来故意吓唬人的。”安琪也表示她了解柳柳的文字,多半是故弄玄虚,于是我们继续翻看,找到近期的日记。
5月10日 星期二
烦闷,我走出教室。这些日子烦心事太多,学习跟不上,爸妈唠叨没完,一想到高二很快就要结束,即将升入高三的我前途却一片迷茫。
想去找好朋友安琪,可我和她在不久前的雨夜吵过架,关系决裂了。
我偷偷地趴在她班窗户上看,她似乎在给别的同学讲题。想到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却变得有隔阂,难受不是滋味,我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走。
敞开的校门令人心生愉悦,逃离校园的想法随即到达。恰好余波穿一身校服从黑暗中走来。借着门口微弱的路灯,和他有过简短交流,得知他请假也要离校,我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可余波就像黑夜里的幽灵,一转眼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努力寻找着他的我这才注意到所在之地,竟然是凌驾于天桥之上的村庄。戴着的眼镜不知何时丢在何处,视力却格外地好,视野也变得十分开阔。像悬浮于空中的气球,我观望着另一个名为柳柳的我掉落村庄。
数十座石块堆砌的房屋分布各处,错落有致,家家都有一个小院子,一侧堆放着柴草和各类农耕工具,一侧土地上种着蔬菜和鲜花。户户掌灯,昏黄连成一片。柳柳躲在墙角偷听里面的对话。可除了小虫窸窸窣窣与风拍打门板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见。她尝试着探出头观察屋子内的情况,一位老妇人正借着昏黄的灯光缝制衣衫。
柳柳想离开这里,于是悄悄退回到大门旁,可大门在院里落了锁,出不去。仰头看天,没有半颗星星,乌云压顶,很快一道闪电似游龙的利爪划过天空,紧接着硕大的雨点噼啪掉落,转瞬连成细细密密的一片雨幕。顾不得许多,柳柳借着微弱的光亮向房檐下冲去,灯光却不见了,看不清路自乱阵脚。她注意到周围人家的灯也熄灭了,怎么回事?因为下雨太突然所以停电了吗?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雨夜。忽然有人“哈哈”大笑着从头顶掠过,那粗狂的声音在怒吼:“我愚蠢的子民们,你们是如此懦弱,自以为只是开个玩笑,不以为然地犯下所谓的小事,可否想过还有今天。我将你们关押在乌雨镇,你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是谁?是我的幻想吗?又一道闪电掠过天际,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来。虽然害怕却暗自庆幸,幸好不是劈雷。借着闪电的光,柳柳挪动到房檐下。风雨雷电交加,总有雨水打在身上。
那怒吼声缓和了语气,“来吧,让我看看今天的幸运会降临到谁的头上,谁可以如此荣幸接受我的审判。不怕审判的人才可以搬去乌雨镇的富庶区,在那里过一辈子安生日子。”
柳柳越发紧张,她抱团蹲在地上,捂住脑袋。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糟糕,会是谁呢?柳柳感觉自己无处可逃,试图编出合理的理由,好在被发现时解释。
老妇人一手打伞一手举着手电筒走出去开门,门刚开个小缝就闪进一位少年。手电筒的光微弱照入范围小,可视力极佳的柳柳可以借着光亮看清来人,竟然是余波。余波开门见山,指着柳柳对老妇人说道:“乌雨镇今夜的审判已经开始,我来此是要带走她。请你和你的孙女同去。”
话语一落,老妇人望向窗户,窗户里的灯亮起,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女孩走出门来,手里拿着一件外衣,递给柳柳。
余波告诉她:“这是老妇人为你编织的特殊雨衣,快披上它和我走。”柳柳半懵半懂听话地穿好外衣,跟着余波离开院落。
他们经过一户户人家,穿过长长的弄堂,当建有大台子的广场出现在视线里时,余波暗示柳柳放慢脚步,他告诉她:“那里就是审判现场,我们站远些,不要接近审判台。”他们悄悄地混迹于观望的人群中。
只见一男子身披黑色披风,如一只蝙蝠飞向审判台,他站立于中心,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和一众围拢而来的子民。狰狞的面孔下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他大声狂笑着:“我可怜的子民们,你们不被选中是抱着多大的侥幸心理?还是你们怕被我处死才不得不揣着忐忑的心来到此处?那么请问,不敢抬头注视你的主人的这位跪在此处又有何想法?不妨先报上大名吧。”
“回都大人,我是高尚升。”
“来吧,也让你心心念念的女孩站到我的身边,听听她怎么说。”都大人话音方落,人群中走出一个女孩,竟然是老妇人的孙女。
“都大人,小女安琪。”
“谁?高尚升和安琪,这不是我们的朋友吗?”柳柳惊呼,“可怎么感觉他们的年龄相差好多?”
余波堵住柳柳的嘴,叮嘱她安静地看,不要多话。
“你十六七岁的时候,可以偷偷喜欢她,你二十六岁的时候,可以不顾家人反对拼命也要追到她,那么你三十六岁的时候怎么不敢承认曾经所为?你害你的父亲不得不为高昂的彩礼远走打工,却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你的无理让她说了违心的话,却连累她的母亲重病住院。你告诉我你对爱情的执着为何?”
高尚升回答道:“那时候同学们都看得出来我喜欢她,只有她不承认。我想要的不过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不顾一切地追求这是我的执着。”
“若非你的穷追不舍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也不必找一个高昂彩礼的理由向你施压。我从未说过喜欢你,一切都因你的执着而起。”安琪字字句句都将错处指向高尚升,丝毫不给他留余地。高尚升再也不想说一句话,他的沉默却换不来审判者的同情。
都大人蔑视道:“再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
高尚升回答:“不需要了,但听都大人处置。”
“哈哈哈,很好,很硬气,那我就让你如愿。我要把你打入地牢,隔着一堵可闻其声不可见其人的墙,我要把她钉在墙体的另一侧,给你希望和无尽的崩塌,让你日日忏悔你的罪行,因为你不顾他人死活的执念间接害了无辜的人。”说完此话,都大人一挥手,只见天空中再闪雷电,逼近这一对男女。高尚升一个挺身替安琪挡住,可他却受了十分严重的伤。雨点打在身,混着鲜红的血液淌落,地面殷红一片。
都大人见状大笑:“追求不可得到的爱,真是愚蠢的想法,这世间的爱情岂可都是顺遂人心的呢?就连彼此相爱的人都有各种缘由无法长久,何况是你单方面的以为?”话说完,他将披风扬起,飞离此地。
“不可以,谁都不可以伤害我的朋友。”柳柳想挣脱余波的阻拦冲出去,却被余波一拳打晕。
余波暂时无法带着柳柳离开乌雨镇,他救下安琪,带着柳柳先回到他居住的房子里,这里正是都大人说起的富庶区。居住在这里的人家不多,六七户的样子。安琪照顾柳柳直到她清醒过来。
柳柳看见余波和安琪在一起很是疑惑,余波解释道:“安琪是我现在的妻子,我们的邻居也是一对年轻夫妻,感情很深。柳柳,你也认识的,骆阳和莫丽。”
看到这里,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安琪,她只能用“这是个荒诞的梦”来解释。
骆阳说:“我还以为柳柳喜欢余波呢?她经常写纸条问我关于余波的事情。没想到余波是安琪的菜啊。虽然我不明白高尚升,但是未来我能和丽丽在一起,这还真是我的心愿,实现了真好。”
“少贫,又不是真的。再说现在谈这件事还太早。”我打消了他的幻想,免得以后得寸进尺。
我本想继续深挖他们之间的关系,安琪却先说道:“高尚升可没说过喜欢我,我也没说过喜欢余波,这大概是柳柳认为的,这事你们以后谁也别提啊。”她说完还特意看看我。
我连忙打趣道:“不提不提。可这就有点奇怪,柳柳记录的乌雨镇不过是她的梦,不至于让她疯掉吧。”
“原因或许在下面的内容里。”安琪说,“可我必须先回班了,要不等明天和青青一起看吧。万一再遇到不懂的,大家还可以讨论。”
“也行。”我答话,瞄了一眼骆阳继续说,“毕竟现在我们几个只有骆阳了解她多一点,他们俩总传纸条嘛!”
骆阳挠挠头,一时没说出话来,我噗嗤笑出声又恢复认真神态。我提议将日记暂时存在我这里,因为相对于其他两个人,我可以克制住不去偷看日记内容。大家都同意了。
4.沉入梦中
话虽如此说,我却对日记的内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晚间回到宿舍后,我早早洗漱躺在床上,蒙着被打开手电筒,偷偷地看了起来。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我睡得正香,安琪喊我起床,让我随她一起去乌雨镇救柳柳。我立刻想到骆阳。安琪说:“来不及了,我们快走。”
我和安琪悄悄潜入乌雨镇,恰逢一场大雨降落。来不及找避雨处,被涌上来的人群拥挤着来到审判之地,看见了柳柳记录的审判者——都大人。
周围的人和我们一样淋着雨,他们似乎并不感到冷,安琪也不觉得,可我却十分难受。幸好余波赶来送给我一件特制雨衣。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被两个人架着出现在审判台下。她挣扎着被踹倒在地上,面对审判官的咄咄逼问,她说:“回都大人,我是柳柳。”
“柳柳,天啊,她怎么被抓住了。”我想要冲出去,却被余波和安琪拉住,提醒我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交给他们。
审判者暴怒了,他露出猩红双目,怒吼着:“柳柳?你不就是柳橙吗?以前不是都让同学们喊你橙子的吗?”
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柳柳的背影,她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审判者突然挥动着他的披风飞下审判台,站在柳柳面前。
“哈哈哈,你怎么也喊我都大人。难道你忘记了我的本名。柳橙,橙子,我可没有忘记你啊。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审判者指着柳柳继续说着,“你告诉我当初你是用哪只眼睛看到的那扇门是我弄坏的。你告诉我当初那句话你是怎样用了这张嘴说出来的。如今,你怎么不看我,怎么不和我说话!”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要放过我。”从柳柳的话语里,我听出了她的害怕。
都大人俯视着柳柳,怪笑道:“你在害怕吗?你怕什么呢?难道这不是你最熟悉的场景吗?那时候的你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宣判了我的结局吗?哈哈哈,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啊,原来你在自己的杰作中也会害怕。”
人群议论纷纷,我听不清柳柳又说了什么。突然地她被审判者掐住脖子,整个人轻飘飘地被提起来。
审判者稍微缓和语气,“如今,我帮你去掉了眼镜,还你一双明亮的眼睛,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是否还能看清当年的那场雨后,满地水渍的教室里,碰坏那扇门的人到底是谁?”
自此只有雨落下的淅沥淅沥声。我想往前一步,想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冲过去帮助柳柳,可眼前的雨幕越来越清晰,像一道透明的墙,将所有人都拦住了。我将目光投向余波和安琪。他们已向前挪动了很远的位置,时刻注意着审判台旁的都大人和柳柳。
这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柳柳终于大声地喊出三个字:“都立新!”
柳柳被推倒在地,她扬起头,浸湿雨水的发丝粘在苍白的脸上,那样子着实叫人心疼。
都立新,我立刻想起青青讲给我们的故事,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名为都立新的审判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慢慢走上审判台,他回转过身面向我们,带着一种不明的情绪讲述了他后来的经历。
“那天的雨太大了,地面的水也太多了,我和余波闹得太凶,根本不知道还有撞坏门角的这件事,如果我知道我当时就会修好它。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被方老师点了名,毫无防备挨了一脚。不被理解的心情谁会懂,即使给我机会解释,什么话我都不会再说。我回到家里,和父母争执,我退学,偷偷跟着堂叔学手艺。我搬砖,我做瓦工,再苦再累我都强忍着,只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带着那时的烦闷心情,从高架上摔下来,泥桶砸在我的身上,我想哭,泥浆却糊住眼睛。我发誓要有所作为,于是我创建了乌雨镇。柳橙,我要让闪电化作利剑刺向你的心,但我绝不会刺穿,我要让你感受我的痛苦,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审判者挥舞着他的黑色披风,召唤数道闪电划过夜空,穿过雨幕,直抵柳柳头顶,化作利剑围住柳柳。审判者扬起胳膊,控制利剑刺向柳柳。在剑尖接触肌肤的刹那,余波和安琪冲破屏障,奔向柳柳,他们使用定居富庶区所拥有的特权逼退利剑。
见此情景,都立新大怒,他招来利剑转变方向刺向余波和安琪。他们二人虽有阻挡,余波却还是被利剑所伤,摔倒在地。
柳柳看见安琪,急忙靠住她,声泪俱下:“安琪你怎么样?为什么你要救我,当初因为分班加上余波的事情和你争吵,你都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气不过你把余波说成是别人的替身,他们都是独立的人,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你喜欢谁,崇拜谁都没有错。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怪你。”
“安琪。”柳柳看向倒在身旁的余波,哭着呼唤:“余波,你怎么样?”
“当心!”余波话一出口,已有一把闪电化作的利剑刺向柳柳的心。
那一瞬间,我仿佛与柳柳合二为一,心痛的感觉让我扑腾一下坐起来。
我睡醒了,发现歪在一旁的日记本。回想梦中画面大多与柳柳记录的相似,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很想立刻找到其他伙伴商量此事。
5.真相大白
早自习时,我先把昨晚的事情说给骆阳听,又让他看了日记。骆阳写好一张纸条连同日记一起传给青青。骆阳说:“柳柳提到的天桥正是我们校园外不远处的那段铁轨桥,名字是柳柳起的。不久前晚课停电时,训练军体拳的同学们曾经跟随着老师到桥下训练,那晚月光好。柳柳后来告诉过我她偷偷跟去过。我才误会她喜欢余波。”
我笑:“同学们可是因此误会她喜欢你呢。”
青青回话说:“最好再找机会去看望柳柳,如果她情绪稳定,再问问具体的事情。”
谁料早自习一结束,安琪跑来找我们说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余波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仅仅是我们几个好奇,听到的其他同学也都竖起耳朵倾听。安琪坐在柳柳位置上,稍作镇定才开口:“我们也很惊讶余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否如柳柳说的昏迷不醒。我急于去问,差点没被他笑话死。他说那一晚他只是请假了,跟着他大哥连夜赶去外省美术学院,参加第二天的一个面试。不久前他上报过一组美术作品,获得了晋级资格。因为着急,所以谁都没有告诉。”
我打断安琪的话:“我没理解。传闻可是在全校都传开了。学校为什么保密?还有比学校里谣言四起更重要的事情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找柳柳,看看她现在的状态,最好让余波也去,我们之间和她的事情都应该一起解释清楚。”
青青一拍桌子,“我正提这个事情呢。要不这样吧,安琪你去约余波,我们找个合适理由请假出去,一起去找柳柳。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梦里出现的人都在,一件事一件事去解决吧。”
我问:“午休有宿管老师检查,我们这么多人请假怕是不行吧?”
青青说:“没事。咱们高老师不是有小宝宝了,他最近搬新家,刚好挨着我家,估计这两日会找同学们帮忙收拾。我们趁此机会直接去柳柳家吧。”
“好。”
“同意。”
上课铃声响了,大家各回班级和座位。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高老师果然提起要找同学去收拾新家的事情,但时间定在第二日中午和下午。我们几个人都争取到机会。我们将计划的时间延迟,第二天以最快的速度干完活计,趁着时间充足直奔柳柳家。
柳柳的状态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很多,我们进院时,她正在院子里陪小狗晒太阳。看见我们,她热情地打招呼。和她聊起记录的梦境,提起梦境里出现的人。柳柳激动地告诉我们:“不,乌雨镇不是梦,这是提醒是警告,是我做错了事,都立新因我多嘴退了学,安琪因我说话不算数还说错话才不理我。”
安琪忙上前安慰柳柳:“没有对不起谁的,选文选理我们都是好朋友。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毕竟只有我离开原来的班级跑去学文了。”
“那上次在雨中我因为余波说不信任你的事情呢?你也不怪我吗?”
“怎么会呢?如果怪你,上次我就不来了。” 安琪拉着柳柳的手说:“我和余波只是同学,都喜欢画画而已。柳柳,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那天雨夜是你说的话太绝对,我以为是你不想再继续和我做朋友了。柳柳,我们和好吧。”
柳柳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情绪渐渐好一些,但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可乌雨镇的事,我还是很害怕。”
我们几个人轮番安抚柳柳,告诉她乌雨镇的事情就是个梦不要放在心上。
柳柳叹气道:“我其实也知道那是梦,可我还是无法放下当年的事。都立新,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
安琪告诉柳柳:“其实我也约了余波去天桥,有些事听听他怎么说。”
柳柳同意了,我们一同前往天桥。
天桥上,余波告诉柳柳:“其实后来我联系到都立新了,他退学后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就转学到县城高中了。放心吧,他学习那么拼命,不会轻易放弃学业的。”
得知都立新并没有因此放弃学业,柳柳心中多少有些释怀。她如释重负不再纠结梦境内容,决定跟着大家一起回学校去。
青青、安琪、骆阳簇拥着柳柳走在前面,我悄悄地问落在后面的余波:“你和安琪是互相喜欢的吗?”
余波没有作答。我又追问道:“那都立新的事是真的吧?柳柳太敏感了,她很在意这些事,我很担心她。”
余波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真不真,可总要说些安慰话给她听吧。”
我们彼此会心一笑,跟上前面的几个人。
夏日里的天漫长,上课时间快到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落日渐渐接近地平线,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且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