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落下来

深秋的黄昏，一堆堆深灰色的密云压着大地，老树阴郁地站着，褐色的苔无力地遮掩着它身上的皱纹。几片枯黄的树叶缓缓飘落。

一辆破旧不堪的中巴车，停在了村口的马路上，小雨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下了车，驻足了很久，看着眼前这个她出生的地方，仿佛回忆着当年离开的模样。

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路的尽头，就是小雨的家。远远地看到家里的烟囱在冒着袅袅炊烟，一定是母亲在做晚饭了。小雨若有所思地走着，想着，该怎么和母亲说呢？

推开木门，继父坐在院子里抽着烟袋，看到小雨回来很是惊讶。

”小雨她妈，你快出来看谁回来了，快出来！“继父的开心溢于言表

母亲拿着擀面杖从厨房跑出来。

”你这丫头，咋回来也不提前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你爸去镇上接你啊！“

”爸妈，我。。。我公司放假，回来看看你们！“

”哦，快，快进屋歇着，妈给你做你爱吃的面疙瘩汤！“

父母的热情让小雨变得更加下不知所措。

放下行李，躺在床上，小雨呆呆地望着已经变黄的天花板，墙角的蜘蛛网随着墙缝钻进来的风，轻轻摇曳，这一切和五年前离开时候的情景一模一样。

母亲做好了晚饭，饭桌上，除了爱吃的面疙瘩汤，还照例多了两个煎蛋，一个给小雨，另一个给体弱多病的继父。

”小雨呀，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啊？“母亲关切地问道。

”哦，一个星期。。。吧。“小雨心里突然一慌。

”工作累吗？领导对你好不好？同事相处咋样？“母亲继续追问着。

一直埋头吃饭不吭声的继父开口了：”你咋那么多问题，让她好好吃完饭你再问，烦着嘞！“

母亲欲言又止，撇了一眼继父，说道：行行行，先吃饭！”

“爸妈，我有事跟你们说”小雨放下碗筷，头低着。

母亲和继父对视了一下，似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

“我辞职了，我的工资在北京生活的很艰难，每月除了生活费和寄给你们的钱，根本剩不了多少，更别提能把你们接过去了，真的很难熬，我想回来，回来在镇上找一份工作，离家近，还能照顾你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母亲突然变得很严厉。

“妈，我知道你们对我寄予厚望，想通过我改变我们一家的命运，可我真的扛不住了，我太累了，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你们放心，我一样可以好好孝敬你们的！”小雨几乎用着祈求的口吻在跟母亲说着自己的诉求。

哇啦一声，母亲突然大哭，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舍不得吃喝，全供你上学，你爸为了给你省生活费，犯病了从不去医院，就想着等你在北京有出息了，可以接我们过去过几天好日子，你到好，工作辞了，就这么浪费我们的心血？！就打算让全村人看我们的笑话吗？！！”母亲嘶吼着，那一刻，母亲的面孔是那么的陌生又狰狞。

继父一直抽着烟袋不说话，可脸上的表情仿佛比母亲言语的抗议还要更加浓烈。

“小雨，你要是不回北京，可以！明天就把我和你爸的葬礼办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到。

“妈，你干嘛说这种话，不要逼我好不好？！”

“小雨啊，虽然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是不是比亲生父亲还要好？人啊，永远都不能忘本！”说完这句话，继父转身进屋了。

那种从头冰到脚的绝望，此刻的小雨应该更能体会到吧。

母亲的哭声不停地在耳边围绕，屋里继父一声一声的叹气，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刺刀扎在小雨的心脏，不能呼吸，一动就痛。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不敢不努力，不敢说放弃，一直以来改变生活和命运的担子都承载在她幼小的肩膀上。二十几年了，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一天做过自己。

“小雨 啊，我们年纪一大把了，就指着你能让我们享两天清福了，你看村西头你表姑家的。。”

”别说了妈，我明天就回北京！“小雨打断母亲的话，不想再听那些唠叨了无数遍的让父母清福的励志的故事。

为什么他们不理解我的痛苦？为什么他们总是想着自己？为什么我的人生我自己却无法做主？难道我生来就是要承受这些我无法承受的事情吗？小雨的心里反复问着自己这些问题。

夜深，整理行李箱，小雨发现那瓶能够让她安神入睡的药，想起了在北京多少个难熬的夜晚是靠它挺过来的啊。

躺在床上盯着这瓶药许久，小雨拧开了瓶盖，整瓶的药全部倒进了嘴里，微笑地告诉自己：“这下可以好好的睡上很久很久了。。。”。

窗外渐渐起风了，银杏树上的叶子缓缓飘落，秋天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