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春节的废品故事
一早，吃罢早饭就拖着儿子整理快递的包装盒。
你说我爱干净，赶在春节前打扫内务，也可以，反正这话冠冕堂皇的你爱信就信。其实，我是不怕家丑外扬的，老实告诉你，这是我打小落下的喜欢卖废品的习惯。过去几十年了，都跨了世纪了，就是改不掉。有时觉得真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你说我怎么连卖废品的小钱都那么在乎。我为什么不在乎？日进小钱，积少成多，可以办大事。再说，我要对得起爹妈给我取的名，背了“小多”的大名，不是要认真践行吗？快递包装盒就是钱，一个月下来起码有个二、三十块。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三百多块。这钱天上会掉下来，还是你会给我？
尴尬了吧？笑得那么不自然，重笑！
其实你跟我一样，也不一样。我是拿的真废品，你是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当废品换钱。你以为我不知道，有一回你拿了一只铜的马桶箍，一定要收破烂的多给五分钱，结果闹架儿闹得抓到派出所里，写了保证书才让家长领了回去。哈哈哈哈~哈~哈。回去了，你被你爹娘一顿“双打”。你厉害的，把自己家里的马桶硬是敲了一只箍去换钱。后来你老爸坐上马桶，哈哈哈哈，掼翻了。当然我知道，这事儿发生得早，都过去五十多年了。那时口袋里揣五分钱，走路腰板都要挺一点。
对的，那事也是在春节前。一到那时，就会有个收废品的小个子男人，挑副糖担到我们下宁桥宿舍。他好像是江北佬。我们一看到他，就会跟在后面，一路叫“江北佬，背稻草，一背背到横河桥，撰了一把剃头刀......”。他脾气不错的，最多停下来拿个扁担虚晃一下，还笑嘻嘻的比划着，说：“我会档群、撇岛、耍滾、撮墙的。”最开始我们只是听了个大概意思，好像他会武术。后来知道，原来他说的是“打拳、劈刀、耍棍、戳抢”。以后，他一来，我们就跟在后面，一路叫“档群、撇岛、耍滾、撮墙”。是不是的？
按今天说法，挑糖担的可以叫“武术达人”了。他不愠不怒，把糖担停在几幢房子的交汇处，马上一群冻得鼻涕哒哒滴的孩子围拢来了。你安耽。你是除了鼻涕哒哒滴，还冻疮生得各到各处。你忘掉了，你有个雅号叫烂巴掌？
交易一开始，换糖还是换钱悉听尊便。那糖是圆圆一饼，铺在圆木板上的，好像就是麦芽糖。一帮伢儿掏出来路不明，基本都是家里偷、路上捡，积攒了好久的废纸、硬纸板、废铜烂铁、桔子皮、破布头、肉骨头、鸡毛、鸭毛、甲鱼壳、玻璃，还有啥兮，你想想看。反正好像随便什么都可以拿来换的。
交易小的，“武术达人”就拿一把铁皮刀，用小榔头敲一块麦芽糖做交换。小伢儿都会乌珠定起，不断求道“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呶”。交易大的，像你格种拿铜马桶箍的，就好要钞票了。能换钞票的，就是我们膜拜的贵族，是可以到文二街杂货店买“百子炮”，拆开后在过年时一颗一颗的放的。不过，你好省，你这个差一点当贵族的货色，屁股一直痛到元宵。我没乱说吧？
前日，我到大井巷去参观了中国中药博物馆。去了，看到胡庆余堂一味药的配方，突然想到，其实我们那个时候卖的不都是废品，还有很高档的宝贝。是什么？你猜猜看。
算了，你这种把十二点念成十两点的弱智是猜不到的。告诉你，是手指甲。你不相信？你晓得有个“锡类散”的药吗？专门治喉咙烂，喉咙痛的。晓得滴？那你说说是用什么做的？
你又要笑了，笑得不自然，重笑。不知为不知，是痴也。还是我告诉你吧。
等一息，我前日特为把配方抄下来了。呶，找到了。我念给你听：象牙、青黛、壁钱炭、人指甲、珍珠、冰片、牛黄。听清了吗？人的指甲！你是人吗？你的指甲和象牙、珍珠、冰片一个档次，你说是废品还是宝贝？
怪不得那时我剪指甲时就有一种救死扶伤的神圣感。
那时去读书，进教室要检查个人卫生。我十毛有九毛被老师扣牢，说我指甲黑乎乎的太腻腥。后来有本法国电影叫《罪行始末》，有句台词叫“手指甲黑乎乎的人本性难改”。我一听到就想起小学里的老师。
不过，后来老师弄得不懂了。我每次都特为自觉地伸手让她检查，手指甲煞清爽。她不晓得，我每天都在看手指甲有没有长起来，好剪下来放在一只盒子里。到时候会有人来收的。当然会有钱给我的。家里大人会把钱给我留着，到春节时给我。一块多钱哎，巨款哦！后来为什么不收了，我不知道。什么，他们发现脚趾甲了？不可能的。你不要乱说。脚趾甲是不好放进去的。这点商业道德我从小就有的。
后来证实，《罪行始末》那句“手指甲黑乎乎的人本性难改”说的是真理。我的手指甲从此又开始黑乎乎了。
今早整理包装盒时，我跟儿子说，现在纸板箱还好换钱，用不了多久，就要出钱请人来收了。你不晓得，去年春节前，我那只用起来稍微有点敲锣打鼓的洗衣机，想处理给那位收废品的大哥。他不情不愿的才付了五块，还说是看在熟人的份上。他到楼下就砸碎了洗衣机，要了点金属零件。是啊，我也觉得他可以再用的啊。你问我为什么他不要，我问谁？
弄不凛清就嫑弄。很简单，世道变了。
我就想问你，我们小时候那个辰光，要啥没啥。想要点零花钱，爹娘给的少得可怜，除了春节稍微多点，平时基本还要自谋进账。你觉得苦吗？对了，没有一点觉得苦吧？
那么现在日子好过了，为什么总有人老是觉得谁欠他多还他少？我问你，你是这样的人吗？来，看着我的眼睛，叛徒的眼睛。
又傻笑了？笑得很不自然，重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