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依旧
1
六月末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时不时的一阵微风，窗外一层层麦浪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坐在桌前，左脸火辣辣地痛，滚烫的眼泪扑簌簌的从脸上落下来，眼前书本很快也被润湿了一片。
2
他想起今年除夕时和父母说好的，考不起一本就和父亲南下打工。听了这话，平时严肃的父亲也露出了笑容，连着喝了两盅白酒，满脸通红，要不是母亲及时制止，父亲估计会醉倒在桌前。
成绩一出，他就用短信查了分数，470多，他早就预料到的，但没想过会这么差。
父亲知道了成绩，坐在门口抽了几根闷烟，一阵阵地咳嗽，接着拿起镰刀，戴上草帽，一言不发地，割麦去了。
他整整一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躺在床上，母亲只是尽量说些安慰的话。他想着未来，想着何去何从。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经济拮据，复读一年虽然可以再来一次，但父亲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在外面挣的钱也不多，这样的分数可以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二本，但他是不愿意去念的。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让父亲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3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爸妈拿起镰刀准备去割麦，他也拿了镰刀：“爸、妈，我跟你们一起去。”
父亲转过头来：“不用你去，你在家里学习，我和老师联系好了，老师答应让你复读。”
“爸我不想读了，收完麦子我和你打工去。”
“不用你去！”父亲撂下一句话，戴上草帽，出门去了。
“听你爸的，在屋里学习，别去了。”母亲嘱咐道。
“不行，我不读了！”他说得很大声。
父亲听了，转身箭步走到他面前，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脸上，他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叫你别去你就在家里待着！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家里是穷，但供你上学还是供得起的！”父亲口沫横飞，这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4
学校国庆有三天的假，他回到家里，父亲也在。他知道麦子又要播种了，但一般得等到国庆后，父亲也不会这么早从工地上回来。爸妈没多说，他也就没问。
一学期转眼就过去了，寒假只有七天，过年爸妈让他在家里学习，没去走亲戚。只是他发现父亲不抽烟了，连别人递烟他也是摆着手说“戒了戒了”。他心里也高兴，毕竟抽烟对身体不好。
5
开学不久天气就慢慢暖和了起来，这段时间，也正是小麦返青的季节，是最需要水的时候。
他想着，去年春天一个周末，他回到家里帮着浇水，累了，就和父亲坐在田埂上休息，父亲和自己聊过去“爸小时候家里就穷，读了小学就没念了，没钱上初中，更别说高考了。”父亲说，“爸这辈子，吃的就是没文化的亏，给别人做一世的苦力，但你不一样，高考后上一个好大学，也算是为咱家争光！”父亲拍了拍他肩膀。
6
最后几个月都是在学校度过的，转眼高考又至。
考完最后一堂英语，他自信满满走出考场，这次总算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想着。
回家的汽车上他兴奋难捱，恨不能插翅飞回家去，他迫切地想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
下了车，他飞奔过麦田，回到家里。
一学期没见的母亲，好像更加消瘦了，脸色也不太好。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妈，这次考的很不错，上个好大学有指望了！”他眼里闪着光，“我得打电话告诉爸！”
——但母亲哗得就哭了，他以为母亲是高兴地哭了，但母亲越哭越伤心，抽泣不止。
他察觉到了异样，问道：“妈，你怎么了？”
过了半天，母亲才平静下来。
“你爸，他，走了。”
他一时间大脑空白，瘫在椅子上。
“就是你去年暑假开学后没几天，你爸在工地上身体出了点状况，被送到医院，查出了肺癌。
“那以后你爸就休工回家了，别说抽烟，你爸连碰都不敢碰烟了。
“你爸让我瞒着你，怕影响你学习，他还不让我和亲戚说，这件事，就我和你爸知道。
“今年小麦刚返青不久，你爸病情加重，病倒在床，过了两天，就，走了…...”
母亲抹着眼泪。
“那天，亲戚们都来了，有人说要叫你回来，你爸发脾气，硬是没让你回来。
“你爸心里想着你哩！他倔得很，刀子嘴豆腐心，走的时候遗憾着呢！”
7
又是六月末，太阳还是毒辣辣的，风吹过来，麦浪沙沙的响。
他拿起镰刀，戴上草帽：“妈，我和你割麦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