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的觉醒 第一章 I
“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孩子，患的是抑郁症。”
听到最后三个字时，弗拉基米尔·莫洛斯维奇·萨尔蒂科夫上将刀砍斧削般坚毅的脸庞忽然抽搐了一下。
“咳……那么，治疗的方法是？”深邃的眼窝中流露出难以察觉的自责与哀伤。“只要有效，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会尽力配合。”
“方法倒是有一个。但是，也有相对应的风险。”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觉悟了。若夜已经开始绝食，我想，不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然而，在听到校医开出的疗方后，萨尔蒂科夫上将那茂盛的络腮胡须还是不由颤抖起来。
“……言、言灵！？”
若夜曾听祖母说过，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世界上就生存着一种叫做“言灵”的生物。
她们的外表和人类很像，但不是人类。
“若夜，你还是觉得生活无趣、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思吗？”
面对父亲关切的眼神，若夜只是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校医说，你这种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只要言灵开口说一句‘笑吧，我令快乐与你同在’，就可以很快好起来。”
是的，若夜也曾听闻，言灵拥有能用语言影响生物精神的神秘力量。也就是说，如果一只言灵的力量足够强大，那她就能如洗脑般操控人类的意识与思维。
“那就试试吧。”若夜平淡的回答。
若夜对言灵的印象停留在高中时期，而且并不怎么好。
由于声音带有迷幻效果，许多言灵都被她们的主人安排到各个舞厅里卖唱，而那些舞厅常常成为不良社会青年的聚集场所。高三时，为了逃避升学压力，若夜曾和同学去过一次那样的舞厅。舞台上，身着挑逗服装的言灵在暧昧的光影变幻中唱出魅惑人心的歌声，在场的人们被那魔音麻痹了神经，都像磕了药一般，狂乱的扭动着肢体来舞蹈，尽情宣泄着压力。
沦陷其中时，若夜感到自己彷如音涛骇浪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他很不喜欢那种身心脱力的失控感，好似心跳都要被那快如鼓点的节奏同化了。
除此之外，虽然也曾有过言灵的力量被用以犯罪的先例，例如窃取军情、精神伤害等，但由于政府逐步建立了严厉的司法惩治以及完善的言灵管理制度，目前绝大部分的民用言灵还是以商业盈利及个人陪伴为主要目的而被人类饲养着。
进入培养基地前，必须穿好指定的防护服、带上防护眼镜、耳罩，以及更换净化靴。
双层隔离门的入口有瞳孔识别、密码输入及门禁卡三重防护。过了大门，先要穿越一道长约二十米的风林走廊，空气中喷洒的液体兼具消毒作用。
一进基地内部，若夜就感觉身上冷飕飕的。他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乘上一部只能选择下行的电梯。
“地下冷库是培养幼年言灵的隔离区。野生的言灵幼崽被军方捕获后，经过筛选淘汰，将一些适合出售作民用的个体运送至这里进行培养。”电梯里，工作人员热情介绍道。
出了电梯，四周是刺目的白色。若夜但觉这里的环境很干净、很干净。干净到几乎使人呼吸困难的地步。
地板是镂空承重的金属板，下面有供空气循环系统运作的空间，还有许多走气路和电路的管道。
一路上，工作人员不断介绍着言灵的特征、习性等，比如它们种群中奇特的雌雄比例，以及彼此间奇异的等级压制现象。总而言之，就是在向客户婉言说明什么样的言灵价值更高，以及为何对方应当购买最昂贵的言灵。
再向里走，若夜看到许多面无表情的研究人员，接着便看到了一些未成形的“商品”。
那是一些尚处在培养皿中、还未破壳的蛋型卵，大约有人类的半条手臂长。胚胎状的言灵在半透明的卵内轻微蠕动着，隐隐能看到些还未发育完全的内脏组织，让若夜觉得挺不舒服。
“从前方开始陈列的就是些待售的民用言灵了。这边，慢点走，请跟我来。”
若夜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向前移动脚步，刚过一个转弯，忽然震惊在原地。
只见一个头发银白的少女，手足都被锁链吊挂在空中。她的嘴被锁链深深后勒，眼睛用白布遮着，连耳朵也被皮具封堵起来。纤细的身躯垂落着，犹如一只轻薄的纸鸢。
这光景简直不可思议，因为她实在太像人类了。如果她是人类，那这完全就是道义无法接受的暴行。然而因为她是言灵，就可以被政府承认的培养机构光明正大的进行严酷对待，就像在惩治咬人的牲口一样。若夜有些不安的想到。
即使这样，人类依然惧怕着她们的威胁：那些驻扎在基地外的守卫们穿着厚实的防护服，手握冲锋枪，还戴着阻断生物电波影响的隔离头盔。俨然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人类，究竟有多害怕她们的力量？若夜的心底忽然一丝悸动，忍不住感到好奇。
“何必非要这样束缚着她们？如果不想被言灵的语言干扰，只要我们堵上耳朵不就可以了吗？”若夜问工作人员。
“不行的。一些天赋极高的言灵，几乎不需要语言，光是使用眼神、动作、甚至仅仅以其本身的存在，就能发出那种独特的磁场来影响、控制人类的意识。在她们与自己的人类主人完成精神共鸣之前，我们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放任她们自由走动。”
若夜出神的望着那只言灵安详的侧颜，感到她纤薄、柔软但苍白的嘴唇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睡着了吗？”若夜又问。
“嘘！别和她对视、别和她说话！”工作人员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说道，“好了，请别管那只次品了，这边走，我带您看些更优质的言灵。”
然而若夜没有理会工作人员的催促，依然愣在原地，仔细端详着。他看到那只言灵全身洁白：银白的长发，银白的睫毛，雪一样柔嫩透明的肌肤。若夜不禁在心中感叹：原来，这才是言灵原本的样子啊。
这时，遮盖着言灵双眼的白布悄然下滑，布条滑落的间隙，那只言灵忽然抬起双眼，与若夜四目相对——那是一双怎样的眼！银色的瞳仁仿佛最纯粹的冰雪结晶，空灵的目光一眼就洞穿至若夜意识的最深层。那种好似被看透了灵魂般的震撼力，使若夜不由浑身战栗。
不过她很快转移了目光，好像对他不感兴趣一样。
若夜回过神来，看了看金属吊牌上的价格：“这只的价格相当低啊。”
“这只在言灵中年龄已经算很大的，应该马上就快到寿限了。”工作人员道，“如果是为了买来做伴，劝你还是别选这只了。”
“为什么这只一直没有人买？”若夜追问。
“谁知道，大概是因为态度不友善，不会向前来挑选的客人献媚吧。”一心想要推销更高利润言灵的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了，他向前快走几步，伸手介绍道：“比起那只，请看这边的这个……”
“决定了，我就要这只。”
“……”
最终，若夜在工作人员鄙夷的目光下，办理了这只言灵的购买手续。
事实上，即使相对便宜，她的价格也约等于一架拥有三段变型能力的拟态机甲。
若夜给她取名为“雪”。
民用言灵被购买后，需要在主人与基地人员的陪同下，统一送往隶属于政府的言灵协会，进行详细的注册与登记，并且戴上爆破颈圈。
爆破颈圈是协会为了防止新卖出的言灵擅自使用力量，而为她们强制配戴的保险装置。一旦颈圈感应到戴它的言灵意识暴走，将会即刻自动爆破；如果有人试图使用外力将它拆除，亦会引起爆破。只有当颈圈感应到戴它的言灵已经与其主人完成思维同步、产生精神共鸣后，它才会从言灵的颈部自动脱落并且失效。
言灵原本是夜行生物，因此习惯白天睡觉、晚上精神。
有一次若夜在半夜醒来，迷糊中，看到黑暗的角落里闪熠着两道白光，猛的吓了一跳。过一会儿，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才意识到那是屋内一角正盯着自己看的一双亮瞳。
是雪。她正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孤单而安静的坐靠在墙角。
——这个孩子，每天、每天晚上都，一直这么默默的注视着我吗？
若夜注意到雪的脖颈，那条不时闪烁红灯的爆破颈圈让他有些担心。历来听过不少关于言灵爆炸事件的报道，他知道，那就是在尚未实现与主人精神共鸣以前，自行使用力量的言灵下场。
但是，这种担心很快就会过去。若夜安慰着自己。因为虽然因人而异，但言灵与主人达成精神共鸣通常只需要三天时间，最长也就一个月。只要达成共鸣，雪自然就安全了。
从那之后，若夜睡得越来越晚，只因为想陪在雪的身边，静静的再多待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