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之战~记当年、虏压顺昌城,直欲付靴尖。赖君家乃祖,笑麾白羽,
记当年、虏压顺昌城,直欲付靴尖。赖君家乃祖,笑麾白羽,净洗腥膻。荆州甘棠蔼蔼,浓墨宇犹鲜。少出拿云手,整顿青毡。好个嫩凉天气,想闻鸡听雁,意气犹忺。看相将喜事,眉色已黄占。祝君龄、有如此酒,举金罍、须放十分添。还知否,封侯事业,正在华颠。
这首《八声甘州·记当年虏压顺昌城》乃南宋晚期名臣李曾伯所作,词首‘虏压顺昌城,直欲付靴尖’即为发生在南宋绍兴十年的顺昌之战。而‘赖君家乃祖,笑麾白羽,净洗腥膻。’这一句指的是南宋与岳飞、韩世忠、吴玠兄弟等人并肩的名将刘錡。
刘錡以下译自《宋史》列传 卷一百二十五中部分
绍兴十年(1140年),宋金第一次和议成功,史称绍兴和议。按和议要求,金人将三京(东京~汴京(今开封);南京~应天府(今商丘);西京~洛阳)归还宋廷。
彼时,刘錡刚获任东京副留守,所部兵马为之前王彦帐下的八字军,因大部队之后要长期驻守东京,故将士此次出征都拖家带口。刘錡等自临安溯江北上赶至涡口(今安徽怀远东北入淮处),全军进食时,突起一阵暴风,将帅帐吹开了去,刘錡道:“此为贼兆,主暴兵。贼寇将至,我等速去抵御。”遂下令部队倍道而行,刚抵顺昌城(今安徽阜阳)外三百里,已收到兀术(完颜宗弼)又重夺东京,败盟侵宋的消息。刘錡等舍舟登岸,先行赶至顺昌城下,顺昌知府陈规(管形火器的发明者,现代管形火器鼻祖。谁说中国人发明火药只是用来放鞭炮的?至少满清之前中国的火器对外是呈碾压之势的)出迎,刘錡问陈规城中储粮情况,陈规回道:“有米数万斛。”(宋制五斗为一斛,五斗差不多30公斤。数万斛的话,储粮尚丰)刘錡听罢,才稍稍安心。
待八字军全部赶至顺昌城后,刘錡召诸将议事。诸将道:“金兵骁勇,不可与敌。请主帅令精锐殿后,并以步骑兵护送城中老小,顺河回返江南。”刘錡道:“吾本受职东京副留守,虽东京已失,但幸好我们全军都在这顺昌城中,有城可守,为何弃去?吾意已决,再敢言退者,斩!”刘錡帐下有一部将姓许名清,绰号‘夜叉’,奋然对众将说道:“太尉(刘錡曾获任太尉)受命驻守东京,将士们也都携眷而来,今天要只是想着避战而走的,容易得很。但是需要弃去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肯定不会忍心。而要是拖儿带女一起走的,在金人追攻夹击下,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能死里求生呢。”刘錡闻言大喜,遂令将士将来时所用舟船统统凿沉,以示死战。并将军中眷属统置于寺庙中,且于门前堆起柴薪,申戒守卫道:“如接战不利,即焚吾家,毋辱于敌手。”分遣诸将守备城中各处,并招募当地人为探子。将士们气势如虹,男子备战,女子打磨刀剑。顺昌城中守城器械无可依仗,刘錡亲自督监,并坚壁清野,将城外数千民户焚烧殆尽,不留与金兵。所有的整备工作一共进行了六日,才粗略完成,而与此同时,金兵的游骑已渡过颍水出现在了顺昌城下。
羊马墙金人先头部队围攻顺昌城,刘錡事先在城下设下了埋伏,擒住金人千户阿黑。经查问,金将韩常在顺昌城外三十里的白沙涡扎营。刘錡夜遣精卒千人突袭韩常军营,韩常仓促拒敌,连战连败,折损甚众,只能退去。
其后,金将龙虎大王等人又帅金兵三万合兵薄城,刘錡于城外又修筑了羊马墙,与许清等将以墙为屏障,挡住金人的弓弩,在金兵停攻的间歇,宋军用神臂弓和强弩予以反击,杀伤金兵多人,在金人退却时,又迅速派步兵追击,杀死、溺毙在颍水中的金兵无算。
当时已是顺昌被围城的第四日,金兵各路兵将汇集,兵力愈加强势,金将将大营移至城外东村,距城二十里。(经典的来了)刘錡遣骁将阎充募死士五百人,夜踹金营。当夜,天色如墨,行将大雨,电光四起。阎充等人趁着电光见到留有辫发者,即尽数歼之。金兵骇退十五里。刘錡再募死士百人追击,有人请示衔枚疾走,刘錡笑道:“无需衔枚。”转而给每人配发一个竹哨,用以为号。众人直奔金营,闪电光亮所照处,众人奋勇杀敌。闪电停歇时,众人隐蔽。金营大乱,踹营众人闻竹哨声则聚拢一处,金人始终无法预测他们的动向,只好各自为战。一夜乱斗之下,金人尸积盈野,遂退守老婆湾(没查到现在是何处)
兀术在汴京接到败报,遂亲自领军出征顺昌,不七日已赶至城下。刘錡召众将问策,众将或说之前已多次奏捷,这次应该整舟而归了。刘錡道:“朝廷养兵多年,正为着今日抗敌之用,现如今金贼锋锐已挫,我军稍振,虽然敌我兵力悬殊,然而行军作战应是有进无退。且敌营离我军很近,兀术所领生力军也已赶到,如我军一动,他们必会追击我等之后。这样等于前功尽弃,且使两淮百姓共遭涂炭,并让其威慑到江浙两地。我等平生的报国之志,反成了误国之罪。”众将皆感奋,愿与金人死战到底。
刘錡在民间招募到曹成(与岳飞讨平的曹成非同一人)等两人,对曹成二人说道:“现在派你二人入金营做间谍,事若成功必有重赏。只要按我所说,金人必不会杀你们。现把你二人安排在侦骑队中,你等遇敌时装作不慎坠马,让金兵擒住你们。敌帅(兀术)若向你们问起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就说我是安享太平的边帅之子,平素喜声乐狎妓,此次宋廷因宋金两国讲和,遂使我驻守东京以图享乐耳。”之后曹成二人依计行事,果被金兵所擒,兀术查问,二人依前言对答。兀术大喜道:“此城易破矣。”遂弃重型攻城器械等不用。第二日,刘錡登城时遥望见曹成二人回返城下,将二人吊上城楼后,发现二人身上还被锁着金人的刑具,而刑具上系了文书一卷(应是劝降文书),刘錡恐劝降文书会惑乱军心,立时毁了去。
兀术赶至金兵大营,追责诸将兵败,众将回道:“南朝(宋廷)用兵,已今非昔比,元帅亲自接战便知真伪。”同时,刘錡派耿训至金营向兀术下战书,兀术大怒道:“刘錡安敢与我一战,我看这顺昌城,我用一靴尖之力便能踢倒呢(‘直欲付靴尖’的出典处)”耿训讥笑道:“太尉(刘錡)非但要与元帅(兀术)一战,而且认为元帅你必不敢渡河,我们愿意向你们提供五座浮桥,等你们都过了河后再一决生死。”兀术狞笑道:“我还怕了他刘錡不成?归报尔帅,休要误约。”
刘錡命人在颍水上造就五座浮桥,另遣人趁着夜色在河上游投毒,并告诫本部将士,就算渴死也不能喝这河中之水。谁若违令饮此间水,便夷灭其族。
金兵渡河后,列阵以待,诸部酋各居一方。众将请示刘錡应先攻韩常(估计之前打韩常打顺手了),刘錡力排众议道:“韩常虽可轻易击退,但兀术精兵在侧,势必难挡。应先击退兀术,兀术一败,则余子无能为矣。”(正如后世朱元璋帐下诸将请示应先打张士诚,后被朱元璋一票否决,先拿陈友谅开刀一样。)
当时天气炎热,金兵远来疲敝,而刘錡和宋军将士们却是以逸待劳,气定神闲。金兵日夜不卸身上甲胄,而宋军则轮流驻守在羊马墙下进食休息。金兵人马饥渴,食用了河中水草的大多病倒,无力再战。上午天气尚为清凉,宋军按兵不动,趁着午后金兵人困马乏之时,刘錡遣数百人出城西门与金兵接战。兀术见人数不多,就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令前军接阵。宋军统制赵撙、韩直身中数箭仍死战不退。刘錡另遣兵数千自南门突出,口中不作任何喊杀声,只抡着巨斧冲入金兵阵中乱砍乱斫,将金兵队伍冲做数截,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兀术见抵挡不住,便亲自督军,下场铁骑三千,号称’铁浮屠’。何谓铁浮屠?人马皆批铁甲,头戴铁盔,三人为一队,中间贯以绳索将三人连在一起,每进一步后边即刻将拒马跟上,以示有进无退。宋军上前以长枪专挑骑兵头盔,再用大斧斩其臂、碎其首。兀术又遣精骑分左右两翼夹攻宋军,精骑号为‘拐子马’,专做攻坚之用,用兵以来所向无前。战之初,有河北籍军士报知刘錡部将道:“我等原是左护军,本已无斗志,唯一可杀者金兵两翼拐子马而已。”故对阵拐子马时,刘錡尽出河北籍军士,大杀拐子马。从战斗开始到了这一刻,已过了四个多时辰,金兵大败但仍不退,宋军用拒马为障,两军少歇。顺昌城楼上鼓声不绝,并出饭羹以飨军士,众军席地而坐坦然进食。金兵不敢靠近,等宋军进食完毕,撤去拒马,一股脑儿又闯入敌阵中一顿乱砍,金军复大败,弃尸毙马,车旗器甲堆积如山,无奈退兵。至此,兀术平日所依仗的部队,十损七八,退军至陈州(今河南周口),兀术责诸将败军之罪,自韩常以下都处以鞭刑,自拥众还东京。刘錡报捷,赵构大喜,大加封赏。
顺昌之战时,刘錡部下兵不满二万,而能出动对阵金兵的仅五千人。金兵却有数十万,连营十五里。每晚,金营中鼓声震天,营中终夜喧哗不止。金人近城探听情形,却发现城中肃然,甚至不闻鸡犬之声。兀术帐前则甲兵环列,整夜持烛拱卫,其卒分班假寐于马背之上。刘錡此战获胜,也要归功于其以逸待劳之策。当时宋使洪皓(‘三洪’之父,有空再写)在燕京(今北京)密奏赵构道:“顺昌之捷,金人亡魂丧胆,燕京中所留下的重宝珍器全部向北移送,金人已经想要放弃燕京以南的土地了。”故当时人们都认为如果各路将帅齐心,分路进讨,则兀术可擒,汴京可复。而赵构当时为了达成绍兴和议,召回了各路北伐将帅(如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之后再译岳飞传全篇),坐失良机,千古蠢事莫过于此。
刘錡慷慨沉毅,有儒将之风。当那吟出‘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国雄主完颜亮决意亲征宋土时,曾下令,有胆敢提到刘錡之名的,罪在不赦。完颜亮在朝议事时,列举了许多南宋当时所存宿将的姓名,问谁能抵挡时,各将按完颜亮所报对应姓名一一响亮地做了回答,而当完颜亮说到刘錡这个名字时,朝上突然鸦雀无声,没有了任何回应。完颜亮最后只能说道:“吾自当之。”
壮哉刘錡!
可惜!当完颜亮南下之时,刘錡因患重病不能出征,而这位心比天高的‘雄主’又在采石矶之战中惨败于一介南朝书生之手。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