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　第十六章 　初孕

大年初二走丈人。

王明堂头次以新女婿的身份和春秀一起上门，颇为顾盼自得。觉得走到哪儿都是焦点，越发兴致高昂，谈笑自若。

春秀回到熟悉的屋子，一下子放松不少。不由自主地歪在娘亲身上，英娘也不推她，任她靠着，往她手里塞东西吃。春兰担起屋里的事儿，把里外都安排妥了，饭也煮好，大菜也备好了，才来一起说话儿。

春茶拉着大姐的手不放：“大姐大姐，你怎么才回来罗，旧年你养的猪都已经被我吃进肚子里了。”

春秀逗她：“那你一个人吃一头猪了？”

春茶大声道：“才不是哩，哥哥吃得多，你看他而今自己都变成肥的了。”

德怀正是长身胚的时候，闻声扯着鸭公嗓道：“那又怎地，男子汉就该大块吃肉，大碗喝……”待要说个酒，又见大官在旁，忙缩进去了。

春兰最喜抢白德怀了：“你再不积极跟着爹做事，那一身肉不得下去，个子怎么长得上去？还男子汉。”

德怀当看爷娘的面，不想和二姐争，因为爹爹肯定会讲他的，他就是不愿意在田地里转，总想着将来做点轻省事儿——“劳心者治人。”咋劳心？悄悄学煊廷哥的款儿呢。

正月间，酒菜是必备的，快到吃饭的时刻。英娘和春兰一会就整治出来一桌。春秀习惯性地要来帮忙。被娘摁住了：“回娘屋来了，好歹松活下。”

桌上翁婿对饮。酒酣脑热之际，明堂就要牵春秀的手，还不时拉扯春兰；“姨妹儿也坐。”大官见了心下不喜：喝得几杯，这个轻浮相。遂又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丈人病”，按下不表。

晚上春秀要回去，一家人死活拉住了。初一新嫁娘满处敬茶，好不易得回娘屋，必不肯放的。都留下歇，明儿一起去王湾给家家、家公拜年。

过了个年，家家似乎越发老些了，做起饭来有些眼神不清。英娘芸娘及二姨蓁娘都上手做饭，不要老娘动手。老连襟们也围着老丈人说话。煊廷跟姝贤也在。

今年芸娘、英娘都升级了，所以回王湾娘家都约在了初三。蓁娘一家是昨天就来了的，知道老娘的东西在哪，由她牵头主事。

春秀两个转了几日才回自家。王家的满心不高兴，自己屋里也要走娘舅，虽然明堂家家、家公都不在了，还有老舅。这都初五六里了，才悠起回来。

一路上，王家的就没住过嘴：“明堂，明年走丈人就先安排一天呐，其他的挨天打个点就回。今年你舅舅屋里老早就盼着你们去的。”

又转回头来告诫春秀：“你也是的，不催着明堂点，尽顾着娘屋里。”

春秀只不说话。元枝偷偷冲她一笑，她感激地点个头。

到得舅家，屋里还有别的客，舅妈娘屋里也来人了。

舅妈见到春秀她们，起身让坐，又打趣王家的：“腊秀，你这当了婆婆，有排场了啊。”

春秀这才晓得，婆婆原来唤作“腊秀”，娘家姓做张。

舅妈热情地拿围兜扫了几下覆了些灰尘的椅子，让春秀坐，春秀轻轻说了声：“多谢舅妈”。挨着明堂坐下。

在舅妈家这一顿异常丰盛。元枝个鬼丫头，偷偷和春秀讲：“咱们赶到时候了，和舅妈娘家的人一起吃，比往年好许多。”春秀叫她莫乱讲，让舅妈听见不得了。

几天人家走下来，春秀觉得有点累，初八九里就不想再跟着出去了。明堂不依：“无论如何，你做新娘子，今年得让人家都认认你。再过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春秀无法，只得跟着四处转。这天来七姑家里，虽说是新人娶进门，媒人扔过墙。但好歹第一年也不好做得太过，再说也沾点亲。

不晓得是天太冷还是怎么的，端上桌来的一盆肉有点冻住了，春秀感觉闻到了一股腥气，胸中一阵翻腾，就有点想吐，强忍住了。张腊秀眼尖，见得媳妇这个样子，心中大喜，笃定她是有了。但当下也不说出来，不过三个月，这个不能随便对别个讲的。

回到家里，张腊秀轻描淡写地问春秀：“身上不爽啊，好久没来月事哒？”

春秀仔细想了下：“这个月可能迟几天，上次好像是初几里就来了的。”

张腊秀本不想告诉她，可能是怀毛毛了，怕她因此就不勤快做事，但转念一想，如果不跟她交待一下，又怕她年轻不知轻重，摔着了肚子里的孙子。因此，言简意赅地对她讲：“有可能怀毛毛了，你们两口子注意些，这头里三个月就不要同房了，也不要对外人讲这个事，过了三个月再说。”

春秀听了心里有点紧张，只想立马回娘屋里讨主意。又才在正月里待娘屋里两天，频繁回去婆婆也不喜，再说爹娘也一再交待，在别个屋里要做个好媳妇，尽量尊重婆家的意见，以婆家的事情为先。

放下重重心事，准备找个机会去问问家家，头次怀毛毛，啥也不懂，婆婆又不像是能仔细说的势口。

明堂回屋也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很是欣喜与新奇，想不到自己就快要当爹了，这真是让人有点不知所措啊。

不过，听春秀吞吞吐吐说那不能再同房的事儿，这可有点难为他了，这才尝到味儿，怎就要罢手？他不相信这个说法，心忖肯定是那些不识数的老人们胡讲的。

春秀怕他乱来，特特强调：我下午问过家家了，她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说是，说是会惊着毛毛。又加上一句：家家从前可是念过书的，不得乱讲的。

明堂悻悻道：那算了。

春秀见他口气，心里也有些窝火：这又不是别的事，就不能忍忍？孩子大，还是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