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娘——聊斋诗译之一〇六

故宦家子金大用，聘太守女尤庚娘。

避乱中州往南逃，途遇偕妻少年郎。

自言广陵王十八，愿为前驱作伴当。

金喜行止与之俱，晓行夜宿至河上。

女隐告金勿同舟，王觅巨舟代运装。

金念王亦携少妇，两家同舟应无恙。

王妇庚娘同居止，意颇温婉无异样。

王坐舡头与人语，似甚熟识非寻常。

未几日落皎月升，四顾幽险芦苇长。

既泊王邀金出户，乘间挤金入水荡。

金有老父见欲号，舟人篙筑亦溺亡。

金母出窥又筑溺，王始喊救装模样。

庚娘恰在金母后，但哭翁姑甚悲伤。

王劝娘子去金陵，田庐颇足有福享。

尤收涕曰愿亦足，王悦殷勤给奉良。

既暮曳尤欲求欢，庚娘托庇大姨娘。

初更既尽闻喧竞，但闻妇呼死何妨。

王某吼怒捽妇出，咕咚一声妇溺殇。

未几船抵金陵港，庚娘随至同登堂。

媪讶庚娘非故妇，王言妇死娶新娘。

归房王某又欲犯，尤曰须喝薄酒浆。

庚娘执爵屡酬劝，王不忍拒频尽觞。

王裸促寝不及待，尤托溲溺暂出房。

捉刀以手索王项，王犹捉臂呼庚娘。

一刀不死又补刀，王媪扑刀王弟狂。

尤急自刎刀钝缺，王弟逐之投池塘。

共验王尸见尤函，开视备述其冤状。

群谋敛资为作殡，人集数千百金强。

见其遗容皆朝拜，珠冠袍服南郊葬。

金生初溺浮片板，将晓被救在淮上。

尹翁设舟专拯溺，金苏诣翁申谢忙。

翁优厚之留教子，金念亲耗将探访。

俄闻捞得叟及媪，奔验果然是爹娘。

方恸又闻拯一妇，直称金生是君郎。

惊见原是十八妇，向金哭诉愿填房。

金曰无心妇益悲，尹审其故代收养。

卜葬妇哭如丧亲，既葬金生将赴扬。

妇止之曰妾唐氏，祖居金陵夫同乡。

前言广陵本是诈，江湖水寇半同党。

忽传女子诛仇事，闻之一快益悲伤。

家有烈妇难再娶，妇曰情愿居二房。

会有袁公将西发，过尹见生如乡党。

请为记室参机务，剿寇立功得升赏。

夫妇始成合卺礼，携妇金陵祭庚娘。

舟过镇江泛中流，似见庚娘邻舟上。

急呼群鸭飞上天，对曰馋狗垂涎长。

俱是当年闺中语，返棹近看真庚娘。

青衣扶过相抱哭，伤感行旅又见唐。

金始备述其原由，庚娘执手话衷肠。

齿序庚娘长一岁，姐妹相称共奉郎。

不知经历几春秋，忽听一人呼庚娘。

汝夫不死当重圆，梦醒扪之四面墙。

始悟身死业已葬，只觉闷闷无忧伤。

恶少窥其葬具丰，发冢破棺搜括忙。

见伊犹活共骇惧，庚娘恐其丧天良。

头上簪珥悉将去，愿鬻为尼助汝饷。

一盗稽首说不敢，娘子贞烈人颂扬。

一曰镇江耿夫人，若见娘子必叹赏。

庚娘拔饰悉付盗，盗辞终受谢庚娘。

遂载庚娘至耿家，托言遇风船迷航。

夫人巨家寡居久，视为己出喜洋洋。

母女金山敬香归，庚娘缅述往事详。

金生登舟拜耿母，款之亦若丈母娘。

邀至耿家数日归，其后两家常来往。

异史氏曰：

淫者生之贞者死，生者恨得牙痒痒。

谈笑不惊手刃贼，男子未必比女强。

（原文1993字，译诗1061字，2024.7.14.22：35.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