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78章 受国不祥乃为天下王

【第78章】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老子一方面感叹他讲的大道“甚易知，甚易行”，但“天下莫能知，莫能行”（第70章），一方面又强调，其实有些道理，“天下莫不知”，但即使知道了，也“莫能行”。比如，老子说，天下最柔弱的东西是水，然而摧毁坚固物体的力量没有能够柔过水的，也没有能够代替水的。弱胜强，柔胜刚的道理，天下没有人不懂，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做到。

老子再借圣人的话具体地说他的道理：能够为国家忍受屈辱，才算是国家的君主；能够为国家承受灾难，才算是天下的君王。这些都是正面说的话，但听起来就好像反话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一般人看来，国家的君主、天下的君王，是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的，拥有天下财富，拥有天下最奢靡的生活。但是，这样的君主、君王，往往为了自己的贪欲而扰乱天下，甚至以死惧民（第74章），则必然导致百姓的反抗，最终也会身死国丧。而那些能够为国家忍受屈辱、承受灾难的，则能赢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才能保有长远社稷。

但是，这样的君主、君王，大概也只有上古时期才有，所以老子说“圣人云”。而在春秋时期能够算得上为国家承担灾难的君主，一个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另一个宋景公“荧惑守心”。

远古时期的“社稷主”“天下王”，当首推大禹。相传夏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积劳成疾，身病偏枯，行走艰难，走路一瘸一拐，称为“禹步”。《尸子·君治》说：“禹于是疏河决江，十年未阚其家，手不爪，胫不毛，生偏枯之疾，步不相过，人曰禹步。”《韩非子·五蠹》说大禹“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肱，胫不生毛”。相传，禹因为治理洪水有功，接受舜的禅让，继承部落首领。在诸侯的拥戴下，正式即位，后建国，国号为夏。司马迁在《史记》中评论说：“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及苗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强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勾践可不谓贤哉！盖有禹之遗烈焉。”

勾践，是春秋时期越国君主。公元前496年，勾践即越王位。同年，在槜李大败吴国军队。勾践三年，反被吴军败于夫椒，被迫向吴求和，入事吴王。三年后，勾践被释放回越国，返国后重用范蠡、文种，卧薪尝胆，使越国国力渐渐恢复起来。越王勾践十五年，吴王夫差兴兵参加黄池之会，为彰显武力率全国精锐而出。越王勾践抓住机会率兵而起，大败吴师。夫差仓促与晋国定盟而返，与勾践连战惨败，不得已与越议和。越王勾践十九年，勾践再度率军攻打吴国，在笠泽之战中三战三捷，大败吴军主力。越王勾践二十四年，破吴都，迫使夫差自尽，灭吴称霸，以兵渡淮，会齐、宋、晋、鲁等诸侯于徐州，迁都琅琊，成为春秋时期最后一位霸主。吴国、越国之战，留下了卧薪尝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成语，留下了范蠡功成身退的故事，留下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西施，也留下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对联。范蠡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享乐。”司马迁说：“越祖少康，至于允常。其子始霸，与吴争彊。槜李之役，阖闾见伤。会稽之耻，勾践欲当。种诱以利，蠡悉其良。折节下士，致胆思尝。卒复雠寇，遂殄大邦。”（《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宋景公三十七年，火星侵入心宿。心是宋的分野。宋景公很担心。司星子韦说：“把灾祸移给相国吧?”景公说：“相国是我的股肱。”“移给百姓？”景公说：“百姓是为君之本。”“移给年岁？”景公说：“年岁不好，百姓就会困乏，我还给谁当君主啊！”司星子韦说：“您这三句有君主之德的话，上天会听到的，荧惑应该会移走的。”于是他们等了一阵，火星果然离开了心宿。

三十七年，……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于民。”景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于岁。”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于是候之，果徙三度。（《史记·宋徽子世家》）

荧惑即火星，由于火星呈红色，荧荧像火，在天空中运行，时而从西向东，时而从东向西，情况复杂，令人迷惑，所以称为荧惑。心即心宿，二十八宿之一。我国古代星占术，按二十八宿把天分为二十八个天区，地上各州郡邦国都与天上的一定天区相对应，各天区所发生的天象变化预示着地上相应的地方会出现吉凶。按照这种配属，心宿是宋国的分野。传说因为于是宋景公说了三句怜惜臣民的话，火星当晚就离开了“心宿”，解除了灾祸，并且自己还延长寿命二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