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鹏与宠妾春雁如何败坏了王闽基业

王继鹏与宠妾春雁如何败坏了王闽基业

     文   和运超

      王继鹏原封福王，之前王延钧曾听从陈守元的建议，退位把事情交给过王继鹏。几个月后，因为祥瑞出现，他要登位又反悔。王继鹏虽然对父亲有一些埋怨，但不敢过分表露。相反，他受父亲影响很深，早就和陈守元来往甚密。王继鹏自己登位以后对陈守元更是崇敬有加，几乎大小事务都要与之商量。另兴建一座紫微宫，工程浩大更胜宝皇宫，所以两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当时，皇城使兼判六军诸卫李仿（这是五代后唐沿用唐代旧制六军名义而设立的亲军统领职务，并没有推广开来，但在唐晋、前后蜀和闽几个势力都曾有）仗着扶立王继鹏的功劳把持事务，还暗中培养亲信，很快就有一些不听使唤。

王继鹏好容易想到一位王氏老人——前拱宸控鹤指挥使林延皓等联合起来准备除掉李仿。

王继鹏的画像

林延皓是河南老人，只不过投军稍晚，王氏兄弟追随王绪、刘行全准备带着大家南下时，林延皓与兄弟林仁翰（林延皓字仁寿，弟弟叫林仁翰，推测要么弟弟是以字为名，要么是林延皓改过名字，仁寿可能是本名）率一些族人南迁。不过林延皓十分勇猛，后来入闽都充任前锋，尤其从泉州攻福州一役表现突出，成为王审知特别器重之人，出任拱宸控鹤指挥使，是宿卫亲军统领。

林延皓年老以后请辞，一直居住在侯官县，王继鹏上位时已经六十多岁。笔者分析可能王审知身故之际，王延钧上位要大力提携自己的人，林延皓作为老人顺势退下来了，而王延钧在位有约十年，他就基本退休了十年左右。

林延皓被王继鹏以新君上位宣召入朝，林延皓趁机与李仿表示亲近，希望李仿对老人多多照拂，李仿更加骄傲，对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没有多少防备。闽永和二年（唐末帝李从珂的清泰二年 935）十一月，李仿进见闽王王继鹏，双方饮酒欢宴，到高兴的时候，忽然林延皓等号召埋伏的几百人从内殿忽然涌出，一下将李仿捉住杀死，并斩下首级到门外示众。

李仿的亲信有一千多人拿着白棓棒进攻应天门（应天门作为城门名非常普遍，福州城本来也有仿效唐代长安、洛阳的地方，应天门位于宫城的西面），攻不下来，于是焚烧启圣门（位于宫城东面，居中的是拱宸门），夺走李仿的首级投奔吴越。王继鹏顺势下诏宣布李仿各种罪名，比如把王延钧之死推到李仿身上，包括害死王继韬等等（主要情节都见《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九》）。

老将林延皓关键时刻再次立下大功，王继鹏当然打算留用，但林延皓坚决推辞，显然体现这种老臣对维持闽地基业安稳的一番苦心，根本不是为了再图谋名利，依然返回侯官家中，一年后身故（936），年六十六岁，安葬在高盖山（今属福州仓山区，入宋以后是著名的白莲社后来兴起的一处据点）。

林延皓最后短短现身一年，帮助王继鹏安定局面，以其精明睿智，对闽的前途已经深感失望，忧心忡忡，所以返家仅一年就身故。按说林延皓身体并不多差，否则以六十多岁恐难以接受摆平李仿的使命。

笔者这么认为出于有一定的史实依据。林延皓为人有鲜明的忠义色彩，他和之前牺牲自己的湛温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感触王氏入闽艰难创立基业，不忍心就此令其衰败，所以暮年出山协助王继鹏稳定局面。可他又发现王氏才区区两代就内部如此糟糕，实在令人非常震惊。以前退隐乡野，可说是眼不见心不烦，此番回到福州近一年接触王氏上下，看透实质，所以心里受到很大打击。林延皓临终前曾告诫子孙，认为王闽内部互相为仇，预感难以昌盛，不允许子孙贪图荣进，真是一位既有大勇也有大智之人。

王继鹏坐稳闽王后，改元通文（936年正月），任用同母弟、建王王继严暂领判六军诸卫事务，相当于接替李仿职务，再任用六军判官叶翘为内宣徽使，成为他最亲信的人。

然后王继鹏立春雁为后，修缮东华宫。春雁本来是其父王延钧的妾侍，东华宫是她的居处，虽然当年她的身份不够。但王延钧当初疯狂敛财，大修宫室还是体现他的奢侈，东华宫号称用主要木料是以檀木、楠木为主，次要搭配珊瑚，部分砖石配有金块，窗户为琉璃，垂帘为珍珠。

王继鹏要显示比其父王延钧更宠爱春雁，下了更大手笔，在陈守元的指点下修筑紫微宫，征募服务春雁的宫人、侍从达到号称万人的规模，显然，所谓奢靡方式自然都是为了贬低王继鹏，难免有夸张嫌疑。

其实，王继鹏其实还另有一个原配夫人，她的确是李氏，是其父王延钧的外甥女，同平章事李敏与王审知长女所生的女儿。但是，王继鹏个性“骄纵”（《新五代史》评价他的原话），如果李氏讨他喜欢还罢了，显然王继鹏对李氏根本不感兴趣，长期被冷落，与其父冷落继室金氏如出一辙。

内宣徽使兼六军判官叶翘是王继鹏的心腹兼师友，福建永泰人，为人博学正直。早年被王延钧发掘，安排在福王王继鹏身边，令其随时请教。王继鹏对他本来确实很尊重，身边人都尊称“翁”。

王继鹏上位以后，把事情交给叶翘和兄弟王继严，放飞自我。叶翘对此非常忧虑，也学着王继鹏随时穿着道袍，对事情不再上心。终于被王继鹏叫到宫里询问，王继鹏见他也穿着道袍，先说明自己多日没有接见他的歉意，叶翘行礼后就直接请辞退休，王继鹏十分诧异，说：“先王以孤属公，若有不善，公当极言，奈何弃孤而去？”叶翘以为王继鹏态度诚恳，也念及相交之情，就继续用心办事。

当叶翘看到王继鹏宠爱春雁达到痴狂，而且立新而弃旧，感到一发不可收拾，就再次劝谏：“夫人乃先王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弃之？”王继鹏本来无言以对，但禁不住春雁的枕边风，没有理会劝说。叶翘又上书力谏，无奈王继鹏下定决心，在书表结尾题《批叶翘疏》诗曰：“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处不禁秋；人情自厌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为此，叶翘终于回到永泰安享晚年。

叶翘还算与王继鹏有非常亲密的师友交情，王继鹏对他好歹留有几分尊重，另外一些想要尽职尽责劝谏王继鹏的都被羞辱驱赶，离开了职位。比如谏议大夫黄讽，提前与妻子诀别，然后入宫面谏，王继鹏受不了他激烈的言辞，当场就想杖毙他，黄讽慷慨陈词，认为自己如果是出于不忠，怎么处死都不为过。但如今是尽忠劝谏，不能接受被杖的屈辱。王继鹏将他赶出福州，贬为庶民，黄讽好歹留下一条性命（黄讽是在通文三年冬被逐，当时王继鹏认为自己等同天子，拒绝后晋的册封）。

      前面提过，王继鹏对陈守元是非常敬重，尊为天师。陈守元在宫中修三清台，用黄金造像，台下几乎每天在设道场，为王继鹏和大闽祈求好运。然后，几乎所有诏命都由他的意思，也由他派人传命，所以，陈守元也就成为王继鹏的代言人，他的宫观外简直门庭若市。

王继鹏非常迷信，当时借传闻有白龙夜间出现在螺峰，就赶紧把握祥瑞要修建白龙寺。包括此前各种工程，财力和劳力都非常紧张，当然各种不干净不正当的手段都用了。王继鹏找来吏部侍郎、判三司蔡守蒙询问，蔡守蒙开始还假装正经地回答：“流言蜚语不足为信。”

王继鹏却表示无须隐瞒，授意把官吏任职的事情委托给他，要选择给贤能的人，不称职的人也不要拒绝，只要让他们纳贿，就立籍造册加以举荐。蔡守蒙的事迹很少，感觉要在王延钧、王继鹏在位期间坚持操守恐怕不易，但做人做事的底线似乎还有，听见像王继鹏这样没有忌讳的直言，简直惊掉下巴。

当时他还谦虚地认为不应该这样做，哪知王继鹏发怒，命令蔡守蒙纳贿敛财，实际就是卖官。史书当然对此没有好评，对于卖官一事，汉唐宋很多时候都有，实际就是为聚敛财赋的特殊应急用途，比如每遇战事、灾害过后的一些特殊州府县，主要传统儒家士大夫对任何敛财的事都持批评，比如宋对范仲淹、王安石都不例外。事实上宋代卖官很常见，明码标价几乎已经形成定制。

陈守元也是王继鹏非常倚重的道士

另外，王继鹏还下令民间如有隐瞒年龄者处以鞭刑，隐瞒人口者处死，也就是要所有在登记在册的百姓都能纳税，就连种植水果蔬菜、养殖牲畜都要征收重税。

除了陈守元外，前面还提过方士巫师林兴，也是非常能搞事之人，也是他将王继鹏的事推到危险的境地。

      后晋天福三年（938）冬十一月，中原册立王继鹏为闽王，委命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赐予天子服用的褚袍，同时还任命威武节度使王继恭为临海郡王（因去岁937，是王继恭前往后晋通报王继鹏继承王延钧的王位，并已做天子）。随后，王继鹏再遣进奏官林恩向后晋辞却册封。

次年开春，有长虹见于宫中，这“虹”经常对应传说中的龙，所谓祥瑞往往是一些特殊的气象被神化。林兴借机传言说有宗室成员要犯上，王继鹏被吓得厉害，所谓心中有鬼，他的父亲王延钧在被杀之前就曾有一条红色的龙出现在内殿，还一口吸干宫里的水池。

王继鹏立刻认定这是示警，可他需要知道对应的是谁，才好先下手为强。林兴作为有名的巫师最善于这种小手腕，他告诉王继鹏上苍已有明示，就是王延武和王延望。

王延武和王延望都是王审知的儿子，也就是王继鹏的叔父。王延武是前建州刺史，王延望是现户部尚书，这两个人颇有才名，原本就与王继鹏不大和睦。尤其林兴作为巫师，与王延武更是有矛盾。王继鹏对林兴借占卜仪式，神神叨叨的说法深信不疑，就让林兴率领兵卒冲入府第把他们和几个儿子也一起杀了。

另外，担任判六军诸卫、建王王继严是其同母弟，为人严谨，也很得军心，王继鹏也开始各种疑心，不仅将其罢免，还把他的名字改为王继裕。然后用另一个弟弟王继镛为判六军，删去诸卫二字（王继镛就是陈金凤所生幼子，出生年不详。以陈金凤和王继鹏建立关系到生下儿子，推测至少应该在王审知死后。王继镛出任这个职务年纪推测应该不大，按说不足十四五岁）。

由于王继鹏这样胡乱猜疑，对付王氏宗亲。王继鹏的另一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王延羲不得不装疯卖傻躲避祸端，王继鹏赐给他道士服装，把他放置在武夷山中，不久又把他召回来幽禁在自己的私第。

      之前王延钧把王审知的侍从单独设为拱宸、控鹤二都。随着王继鹏继位以后逐渐走火入魔，他对宫禁内外，宗室大臣感觉越来越缺乏信任，于通文四年七月，另外募集壮士二千人作为腹心，号称宸卫都，拿出比拱宸、控鹤二都高的俸禄赏赐来收买忠心。很快有人传言，原拱宸都、控鹤都军士有怨气，王继鹏就想把二都人马调走，外派去漳、泉二州，就更引起军士不满。

更糟糕的是，随后在几次宴会上，王继鹏过于傲慢，轻侮拱宸、控鹤军使朱文进、连重遇，二人已经点燃怨恨的怒火。没多久，北宫失火，没有查到纵火之人。王继鹏命连重遇带领内外营兵扫除余烬，役使上万人，士兵很劳苦。此事非常蹊跷，实际王继鹏曾提前接到巫师术士的警示，他也遵照建议搬离北宫去了南宫暂住，果然北宫发生了火灾，如此暗示意图就非常明显了。

没多久，王继鹏就在怀疑身边负责宿卫的将领，自然就瞄准到连重遇身上，王继鹏本想秘密行事，但再如何秘密，也需要找人商量布置，王继鹏向内廷学士兼检校太傅陈郯透露过念头，陈郯私下偷偷告诉连重遇。

陈郯此人来自仙游县，家境贫困，他年轻时曾投效泉州的王延彬，与徐夤、郑良士、黄滔等人诗酒唱和，是一个典型文士。王延钧得势后，他是被王仁达提携为文书，然后逐步被重视，直到加内廷学士，参掌机密。

关于陈郯为何要在此时出卖王继鹏？《十国春秋》传记认为他“便佞，善迎主人意”可能过于苛刻。笔者推测，陈郯在王继鹏身边，显然不大受重视，虽然他得知王继鹏的意图，但这不是代表信任和重用，而是要他出谋划策害人。

首先，王继鹏在位几年，原本无心事务，而且还搞得一团糟。陈郯早年是王延彬和王仁达提携起来的，王延钧虽然享受胜利果实，好歹还不断提拔他。王继鹏对他是习惯地留用而已，谈不上多欣赏。甚至从陈郯角度而言，对王延钧、王继鹏父子的总体印象恐怕就没多好，效力他们本来是一种无奈之举。

其次，由于在宫廷多年，他可能与连重遇是有几分交情。笔者分析连重遇和朱文进都是永泰人，他们和被逼走的叶翘是同乡。叶翘是王继鹏的师友，他主事期间应该对陈郯还是欣赏的。另外叶翘有兼判六军的职务，对宿卫将领也有接触，出于同乡关系，可能因此相对他们几人一度走的比较近。为此，陈郯出于不忍和对王继鹏做法的不赞同，他告知连重遇这个秘密。

闽通文四年（后晋天福四年939）闰七月，连重遇进宫值勤，率拱宸都、控鹤都的兵众焚烧长春宫，派人把王延羲解救出来，又召集外营的拱宸都、控鹤都兵众共同闯入宫内攻击王继鹏。

      新组建的宸卫都亲兵奋力抗拒，王继鹏和春雁在宫中躲藏。到天亮以后，宸卫都被打败，剩下数百人保护王继鹏和春雁从城北逃出福州，到达闽县梧桐岭时，亲兵又逃散了一部分。

王延羲被连重遇、朱文进拥戴，派侄子前汀州刺史王继业带兵追赶王继鹏，王继鹏和侍卫射杀数人。不多时追兵云集，王继鹏对王继业说：“你的臣节到哪里去了！”王继业说：“君没有君德，臣还有什么臣节！新君，是我的叔父，旧君，是我的兄弟，分得清谁亲谁远吗？”王继鹏连同春雁及王继鹏的几个儿子、王继鹏的弟弟王继恭在押回途中都被杀。

伴随王继鹏被杀，闽地风靡一时的道家人物再次隐入江湖，陈守元基本失去记载，同时他交好的另一个大宗师谭紫霄才刚刚显现。他本来是泉州人，家世据说是北方北海人，生年不详，但比陈守元小，陈守元因为在王延钧时已经得到尊崇，谭紫霄则是陈守元在王继鹏时推荐出山的，封洞玄天师，号正一先生，当时名声略逊于陈守元。

陈守元后来销声匿迹，可能在此后就过世，谭紫霄则继续在闽地活动，王延羲和王延政一塌糊涂，谭紫霄可能几年后就离开闽地，前往江西庐山修道。待南唐攻入闽地，听闻谭紫霄的名声，就寻觅邀请他去了金陵，他继续在南唐成为风靡一时的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