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你在桥上看风景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
我合上《民国诗选》,抬头看看,对面180度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人,我笑笑。
阳光很暖,风光无垠。我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
该去吃午饭了。
四年了,这个习惯恒古不跌。

(一)
“生日快乐,小白。”
上完自习的我,正戴着“随身听”走在路上。这时,手机屏幕亮了。短信闪烁着这几个字。
是我的死党琼发来的短信。
我抬头看,夜空这时正好绽放了一朵绚烂的烟花,美丽的亮瞎了我的双眼。
对了,今日是七夕,也是我的破壳日。
宿舍楼前,有人正摆出“心”型的蜡烛,一群男孩子在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我抿嘴一笑。
穿过广场,穿过热闹的人群,我才发觉到孤独感。这二十年来,最大的孤独感!
正出神,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是琼和她的男友。
琼给我买了蛋糕,点上星型的蜡烛。
“来,我的公主,许一个愿吧。”
琼满脸微笑。在开满烟花的夜空里,特别的美。
“好吧”我笑着接过,“那就祝我今年结束单身吧。”
我呼哧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二)
听说,有个叫“毛毛虫”乐队的,正在校礼堂里表演。琼簇拥着我一起去看。
我们穿过人海,穿过夜色。穿过身边无数的欢声笑语。来到礼堂门口,听到里面演奏的正是是五月天的《Happy birthday》。
在这之前我到底是谁 你出现
我眼前一瞬间 一切都改变
Happy birthday 你就在我身边
和你吃苦一生 胜过天堂一天
Happy birthday 告别忧伤昨天
自从遇见了你 才是我 Happy birthday
风筝和风在缠绵 诗人和诗在兜圈
你坐在我旁边 这一种快乐 无法描写
世界我环游一圈 看很多空中小姐
都没有比你美 第一名模也只能闪边
……
好应景啊,我就当作这是为我唱的生日歌吧。
忽然,觉得内心充满了柔软,那个主唱,叫楚河,是我们校学生会宣传部的,平时斯斯文文,话不多,但特别招女孩喜欢。
此刻站在台上的他,光芒万丈,台下的女孩们都疯了。
琼忽然递给我一束花:“有人为你唱生日歌了,去表白呀。”
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这……凑巧吧。”
他哪是我这样的人喜欢的,听说校花都追了他一个月。
他就像太阳,像星辰,像彩虹,像遥不可及的梦。
而我,就像暗夜里的蜉蝣,只能生活在光照不到的角落。
“你拉倒,你的心思藏的再深我也知道,不喜欢他还一遍又一遍的去图书馆找他,从不听摇滚的你也开始关注“五月天”,他的每次演奏你都背着我偷偷去?”
我红着脸,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羞涩。
琼并不知道,我的自卑已经深入骨髓,我的这些“小动作”,也许只是一个“粉丝”对“idol”的举动。
别无其他。
我从不奢望他会认识我,我只要认识他,就好了。
(三)
我依然会去图书馆等他,等他习惯性的走到“人文科学”的那一排,习惯性的拿起那本《宇宙未解之谜》,喜欢看他旁若无人的走进最后一排无人的位置上,安静的看书、做笔记。
而这个时候,我就会竖起书,从缝隙里偷窥他专注的眼神,一丝不苟的表情,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翻动起飘在光线里的尘埃。
一切美好的如人间四月天。
可是那日,我等了好久。
他都没有来。我翻了几页书,便觉无趣。
他不会来了,他的“位置”已经被一对情侣占据了。
我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去吃饭。
“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我抬头,然后石化了。
那个像梦一般的少年,此刻如阳光般闪耀在我的眼前,他那么好看,那么无暇,如雨后的天空,一尘不染。
“对不起……”他在等了三秒后,歉意地笑了笑,“打扰了……”
“没……没有。”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出声,“同学,你……坐过来吧……”
那个下午,我没去食堂,我就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清晰地听到他的手指翻动书页的声音,他轻微的蚊蚋般的吸气,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而此刻,如果我的手中有一支笔,我甚至会去写,写出流逝掉的每分每秒,这样,若是有一天,想起他来。就不至于遗忘了。
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是我以后回忆起来,最后悔的一件事。

(四)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琼的时候,她拿起桌上的一本书便敲在了我的脑门上。
“你有病,脑子被驴踢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
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拿起梳子仔仔细细地梳着额前的乱发,它有点毛燥,被一根深色皮筋束着马尾,500度的深度近视眼,皮肤泛黄,嘴唇发干,还微微翘皮,身材微胖,穿着50元一件的大t裇,10块钱的拖鞋。
请问,这样一个平凡的我,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一个遥不可及的他呢?
琼说:“我不这么认为,他也就那样啊,只是被你们这些白痴给“神话”而已。”
我笑笑:“那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个美女啊。美女眼中再帅的男孩,也很平常啊。”
是的,当年的那个我,就是如此卑微,卑微到尘埃里。烂进土壤里,化作春泥,让别的“花儿”开的更鲜艳。
(五)
后来,离毕业还有一个月了,“毛毛虫”乐队在操场举办了一场“五月天专题”的告别演唱会。那天,他还是光彩夺目,那天他站在台上。对着台上向他表白的校花深深的鞠躬。
“对不起……”他说,“如果我伤害到了你,请你原谅。”
这个传奇的校草,大学四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女生们开始忿忿,从最初的膜拜,演变成了嫉恨。从最初说他“装”到后来越来越难听的,甚至连“Gay”都说了出来。
之前,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那天。他站在那里,灯光闪耀,星光辉映。他拿着话筒,眼中泛着光。
“首先,我不是Gay,我也有喜欢的女孩。”
“她可能此刻正在这里。”
“也可能偷偷躲进了黑暗里。”
“我只知道,每当正午时候的阳光,暖暖地洒进玻璃窗,她就会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一摸,这个时候,我很想去问问她,阳光在你的指缝里,是什么样子的?”
“她喜欢,一个人看书。总是静静的,可是似乎并不认真,每看几行字,便会走神。东张西望,这个时候,我好想走过去,提醒她,不要分神,如果觉得无聊,我可以请你看场电影。”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所以不敢贸然搭讪。”
“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过我,所以变的更加不自信。”
“我的每场演奏,她都会来,可是她看不到,我一直看着她的样子。”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早就开始喜欢我了,可是正当我鼓起勇气去认识她的时候,却发现,我再也不配了……”
“大学四年,我默默地陪她,她不知道我是谁,或许也知道吧,却不知道我在意谁。”
听着听着,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前几句似乎说的是我,后面却又不像在说我。
我想在场的女生已经开始猜测是谁,都在低声谈论,也许她们和我一样,也都有相同的感受??
我不由得心虚地往黑暗里又退了几步。
琼却一脸看好戏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原以为,我很快就可以跟她告白,结束这四年的相思,我不管她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单身,不管我自己是一厢情愿还是自作多情,我曾发誓,一定在最合适的时候,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原以为,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大家开始欢呼起来。
“自己站出来吧……”
“谁啊,那么幸运……”
在人群的欢呼声里,没有人看见,楚河仰起脸来,仿佛用劲力气在憋着泪水。
此刻乐队地其他成员已经离开原地,和他拥抱到一起。
吉他手陈志远接过他手中的麦克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大家安静……”
人群顿时噤若寒蝉。
“我宣布:“毛毛虫乐队今天,正式解散。””
“大家,毕业快乐……”
(六)
毕业快乐……
这就结束了?
那天晚上是周五,我彻底失眠了。
宿舍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琼去约会了。其他丫的蹦迪的蹦迪,看电影的看电影,放纵的放纵去了。
我翻来覆去。一直在想楚河最后的话。
“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楚河说要告白,最后却不了了之?”
“是不是他故意编的故事,目的只是粉碎他是“gay””的谣言?
“对了,为何他说他的,我却有了莫名悸动,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想着想着竟也睡了。
天亮了,大家都回来了。却也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楚河提前毕了业,早上五点的飞机离开了。
随父母去了美国。
因为,他在一年前被查出得了一种病。
叫“贝赫切特综合征”,反正我不是很理解,似乎是一种影响免疫力的病。
很严重,会死人的那种。
大家都这么说。
我躺在床上,紧紧地捂住耳朵,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的流言真多,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宿舍里还是喧嚣个不停,琼不知道什么走到我的身边,使劲掰开了我的手。
一封粉色的信笺就这样落进了我的掌心。
“看看吧,楚河和我男朋友是一个寝室的,这是他让我代交给你的信。”
她的声音很大,还带着悲凉,扫过宿舍的每个角落。
忽然……
时间凝固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双手打开信……
(七)
“你好呀。
我的女孩。
你陪了我四年。
在每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你都如天使般来到我的世界。
但是此刻
我却不得不退入地狱
原谅我
不能和你相识、相知
若此生有缘
必定重逢
我会一直期待那一天……
再见”
——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