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故事里的《诗经》-葛藟(lěi)
《葛藟》是《诗经·国风·王风》中的第七首诗,写一个寄人篱下者在黄河岸边,见到河边葛藤茂盛,绵绵不断,不禁触景伤情,联系到自己远离兄弟、飘泊异乡的身世,感到人不如物而发出的悲叹。
前文讲到犬戎咔嚓了周幽王,天下大乱,战争频仍,灾民流离,我们全家也挤在逃难的队伍里。
连日奔波,食物缺乏,母亲病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带着遗恨,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和父兄将母亲草草葬在山坡,继续赶路,希望找到一个没有征战的容身之地。
走到大河岸边的一个小村旁,碰到一位衣冠整齐的老人,看我们父子四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邀我们去他家,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小米汤。老人和父亲嘀嘀咕咕一阵后,让年龄最小的我留了下来,做了老人的上门女婿。
老人家有老妻,有一儿一女。
妻是老人的闺女,一个只知道整天呵呵笑的傻姑娘,这个我不嫌弃,也没资格嫌弃,最起码,我再不用四处流浪,有了一个可以栖息的窝窝,每天还能吃上两顿小米汤水。
从此,我称妻的父亲为爹,喊妻的母亲为娘,叫妻的兄长为哥哥。我情愿和他们相亲相爱永相伴。
岳父在原上有几亩水田和几亩旱地,耕种这些田地成了我的主要任务,我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不怕烈日暴晒,不畏沙尘打脸,不惧风霜雨雪浸骨。
干完地里的活,我还须回家洗衣做饭喂鸡喂鸭。干活,再苦再累,我不怕,我年轻,有的是力气。
而让我痛苦的是,妻的家人不把我当人,把我当作他们可以随意打骂的牲口。
我除草,小心翼翼,但总能被岳父发现除断一棵小苗,岳父二话不说,拿鞭子就往我身上抽,我声声喊他爹爹求他饶过我这回,他不管不顾拼命抽打,直到累得喘不上气。
我淘米做饭,谨小慎微,不敢浪费一口水、一粒米,不然,就会招来岳母一顿烧火棍的毒打。
这些,我咬咬牙,也都能忍过去,反正皮打烂了还会愈合,而最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一家人吃完饭,洗碗之前,我必须将那一个个饭碗用舌头舔干舔净。岳父母谓之“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须要“颗粒归仓”。
妻兄不能和我一起下地干活,他双腿残疾,每天躺在在炕上唉声叹气,但脾气暴戾,一言不合就骂天骂地骂爹骂娘。视我,如空气一般。我每天给他端屎端尿端饭菜,亲切地称呼他哥哥,而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理不睬,像没听见一样。
现在看来,我的岳父不是找女婿,而是找一个不需要发工资的长工家奴。
今天,我又一次来到河边那片水田收拾秧苗,秧苗正蓬蓬勃勃,长势喜人,是我辛勤耕耘的结果。然后,坐在河边,看山看水看草木,只见那长长的葛藤蔓延伸到水边,藤条缠缠绵绵,枝叶密密匝匝、挤挤挨挨,不离不弃,此情此景,忽然想起我的父兄,想起我的亲人,你们现在哪里,可还安好?而我,孤单一人,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叫人父兄,依然被人歧视,活得还不如这河边的野草。
想着我的屈辱、我的痛楚,寂苦难耐,就想对着空濛的河水倾诉心声,见四下无人,我便低低的呜咽吟唱:
绵绵葛藟(lěi),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
绵绵葛藟,在河之涘(sì)。终远兄弟,谓他人母。谓他人母,亦莫我有。
绵绵葛藟,在河之漘(chún)。终远兄弟,谓他人昆。谓他人昆,亦莫我闻。
葛藟:蔓生植物名。
浒、涘、漘:都是水边。
昆:兄长。
闻:同“问”。
翻译成白话文:
葛藤缠绕绵绵长,蔓延生长在河滨。兄弟骨肉久离散,却认他人叫父亲。即便认人为父亲,无人对我肯关心。
葛藤缠绕绵绵长,蔓延生长在河旁。兄弟骨肉永离散,只称他人叫母亲。即便认人为母亲,从不把我当儿郎。
葛藤缠绕绵绵长,蔓延生长在岸上。血脉亲情早分离,对着他人喊兄长。即便认人为兄长,像没听见一个样。
写在题后:
此诗,有说孤儿泪,有说流浪者之歌,有说入赘者的悲歌,总之,是远离亲人的孤寂者得不到爱怜的怨诗。
读此诗,老想起我一个男同学,父母离世,结婚后住在女方家里,尽心竭力为新家操劳,却受尽岳父母的虐待而被迫离婚。
这首诗,让我们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字字句句流淌着屈辱、凄苦、痛楚的泪水。